如果芦花会唱歌(28)(之 偏心)

大嫂在30岁这一年,第四次怀孕,母亲一半欣喜,一半担忧。

大侄子长成前凸后翘的大脑袋,二、三侄子又相继夭折,大哥大嫂为此一直愁眉不展,新生命再次来到,自然是喜事一桩,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悲剧会不会重复发生?大哥大嫂内心已经伤痕累累,如果厄运再度降临,那岂不会要了他们半条命?

这种担忧与害怕,没有人敢明晃晃地说出口(不吉利),但它确实如同一把隐形的剑,悬挂在头顶,没人知道它是否会落下。

巨大的喜悦与巨大的惊恐相伴而生,极度的盼望与极度的排斥密不可分,没有人敢保证这个孩子生下来一定健健康康,也不忍心劝大哥大嫂把这个孩子打掉,毕竟孩子来之不易。

生活又一次把难题粗暴地推至母亲面前,叫她左右为难,愁得整夜整夜睡不好觉,纠结了一个星期,母亲终于下定决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赌它这一回,我家祖祖辈辈没人做过坏事 ,我就不相信老天爷会专门跟我家作对。

目不识丁的母亲,周年在荡里摸打滚爬,遇到无能为力的难题,就秉持一辈子善良做人的信念,祈求老天保佑我一家老小太太平平!

主意拿定,母亲回过头给喜忧参半的大哥大嫂打气,鼓励他们一心门朝南。好事成双,二嫂又怀孕了,前后相隔两个月,分别产下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母亲前后忙,炖了一锅排骨汤,这边给二嫂盛一碗,那边提着瓦罐送给大嫂一碗。

总有顾此失彼的时候,左邻右舍人多嘴杂,有关母亲偏心大哥一家的闲言碎语,不断灌进二嫂的耳朵。二嫂未过门时,她娘家因为彩礼的厚薄,就说过母亲偏心大嫂看低二嫂之类的话,并为此发生争执,差点把婚事一拍两散。

大哥大嫂,一个村干部,一个老师,生两个男孩。二哥二嫂,识字都有限,靠田吃饭,生两个女孩。农村人重男轻女思想严重,以己度人,说我父母重男轻女,偏心老大,欺负老二。

每当有邻居当面求证,母亲总会笑着怼回去: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我又没得办法捂住别人的嘴。两个儿子,都是打我肚里出来,能分出什么厚薄高低?我也不理会别人说什么,做事把心放在中间就行,老天爷看着呢。

二嫂原本是个老实厚道之人,但架不住经常被娘家人洗脑,免不了叽叽歪歪,话里带刺,有时也会甩碗撂脸色,婆媳两人为此一直磕磕绊绊。

二嫂二胎孕期五个多月,有一次因为小事和二哥拌嘴,她大嫂跑到我家门前的田埂上,双手叉腰,嚷嚷着姓江的欺负她小姑子,惹得看闲的人指指点点。

母亲对外嘴上不饶人,又是个急脾气,忍不住和她一句来一句去地吵起来,她干脆把我二嫂带回娘家。

当晚,二哥去接二嫂,刚到她家门口,出来一拨人,各种难听的话飞出口,牛脾气的二哥气得掉头就走。二嫂娘家人叫二哥带话,除非我母亲亲自登门道歉,否则二嫂不会回江家。母亲说她既没骂孙香,又没打孙香,凭什么上门道歉?

第二天,母亲跑去学校找我的班主任孙玉,请她出面说情,孙老师一口答应。她是二嫂的堂姐,很喜欢我,只要在路上碰见我母亲,总要夸我几句成绩好。

孙老师带着二哥去了二嫂娘家,没一会儿,二嫂亦步亦趋地跟在二哥身后。自此以后,长长的几十年,二嫂跟二哥有争吵,有谩骂,但再没有负气回娘家。江家的婆媳、妯娌之间,有矛盾,有争吵,但从来没有发生过明晃晃的打和骂。

万幸的是,大哥家二孩,虽说时有小毛病,但身体越来越好,越长越结实,直至长成185cm的大高个。二哥家两个女孩,也是一路健康成长,出落成白白净净、高高挑挑的秀气女孩。

大哥家两个男孩,二哥家两个女孩,农村人人前背后说母亲重男轻女的话,十个箩筐装不下。母亲很少与人喋喋不休地争辩与解释,她自认为人人心中一杆秤,偏心老大还是老二,由老天断。

我亲眼见证这四个孩子长大成人,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母亲有时确实偏心。

当年分家,大哥大嫂,一个是村干部,一个是老师,看起来比二哥二嫂要活络许多。母亲担心二哥二嫂老实被邻居欺负,才决定搬离住了三十年的小街,跟着二哥二嫂住到偏僻的北墩,一早一晚帮衬着他们。

既然住在一起,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姐姐和父母,照顾二哥两个女孩,自然比大哥家两个男孩多一些。

二哥二嫂挣钱揣进自己的兜,平常的吃喝用度和人情往来,大部分由父母一并开支。大哥那边,仅仅在过年杀猪时,父母分他们一些猪肉、猪内脏和杂碎,平时很少贴补他们。

不得不说,那些日子,母亲偏心老二家多一些。即便如此,因为根深蒂固的偏见和执念,二嫂的娘家人还是时不时地嘀咕母亲偏心老大家,对此,母亲一概不予理睬,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如果整天被别人的舌头牵着鼻子走,这日子还怎么过?

后来,大哥因故欠下外债穷困潦倒,二哥生活稳定,母亲就悄悄拿出压箱底的钱,时不时地接济大哥家。

如果非要说母亲偏心,就是偏向她眼里比较弱的那一个,偏向暂时困难的那一个,一辈子都是如此,没有改变过这种做派。

我和姐姐,母亲也是偏心姐姐多,她总认为姐姐在外打工吃苦多,挣得比我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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