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你

最近睡眠质量极差,姐姐建议了一位老中医,说吃了他的药,睡觉连梦都不做了。神往的同时,另一个念头总萦绕在心头,舍不得梦里会出现人,即使因多年不见,或再也不见,五官已模糊,甚至如丰子恺笔下的无脸人那般,但能出现在梦里就很好。

奶奶去世二十年了,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有时是在扫地,有时是在门前的那口池塘边割草,有时就那样远远地站着向我微笑……奶奶生前很爱干净,屋里屋外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这在农村是少见的。

她是典型的家庭妇女,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听爷爷的,听祖奶奶的。印象中没有经济来源的她,唯一的收入,就是门前的那棵柿子树。每年那棵树都会结出又大又黄的柿子。奶奶会用民间的方法把柿子浸泡几天,去涩后便挑到街上去卖掉。有时我会和奶奶一起去,看着那一个个鲜亮诱人的柿子,我竟从来没有闹过要吃上一个。柿子换来的钱,奶奶总是叠得极整齐,然后用手绢包好。拿出时,也总是郑重其事地牵着手绢的角,逐层掀开。这般仪式,感觉这钱似奶奶奶的心头宝贝。也是,那时钱可是金贵的很,一分一角都要计划着用。奶奶手头里积攒的这点钱,平时都不舍得花,总是留到夏天给我们几兄妹买凉鞋。

记得一年夏天,她带我去挑选凉鞋,我一眼就看中了一双粉色的带点跟的鞋子。那双鞋好看,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它并不符合农村人的购买标准。它看起来实在不耐穿,要是母亲,定然是不会买给我的,但奶奶最终还是满足了我的要求。我欢天喜地地穿着它四处去炫耀,晩上睡觉前一定把它洗干净放在床前。穿上那双凉鞋去上学更是神气活现,走路生风,估计嘴里也一定是哼着歌曲的。那双凉鞋很快就裂了,并且因为材料的原因,用烧红的铁皮也无法修补,最终我被母亲数落了好几回,但它给我带来了无尽的愉悦,至今想起,嘴角还会自然上扬。

奶奶还总是记得我们的生日。每回生日,奶奶便把她积攒的鸡蛋提给我们,不管大小,不论男女,都是那句:“满仔,生日了,煮几个蛋吃。”那时没有蛋糕,没有大鱼大肉,但能吃上奶奶的鸡蛋就很知足,就是幸福。

我极爱听故事,不识字的奶奶便常把自己的经历讲给我听。奶奶是个苦命的孩子,很小就没了母亲,后妈待她不好,荒年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于是,几十岁的她便以逃难的方式离开了家。老祖母是在一个沟里发现她的,问明情况后,觉得她可怜,就收养了她。后来她的父亲来寻过一回,但她觉得老祖母待她很好,便留了下来。到了婚配的年龄,她随老祖母的意,嫁给了爷爷。她们也就一直如母女般相处,继续了她们之间的母女缘。

她不仅和自己的婆婆相处融洽,和她的四个儿媳也没有红过脸。就连不合群的大婶对她也绝没有差评。她的善良、大度就像与生俱来的一样,不需要谁教,也从未因谁而改变,一直如此,一辈子如此。

奶奶生病的那一年,住到了我们家。那时她常常胸口痛,父亲兄弟几个说带她到县上的医院去看看,她总是以不敢坐车为由,死活不肯去看病。现在想来,她不去看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舍不得花钱。那时,大家都穷,挣的钱能维持日常生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如果有病有灾的,就得四处借钱。奶奶定是不愿拖累儿女,才把所有病痛带来的折磨默默忍下。她病重那段时间,不能下床,不能翻身,爱干净的她背后开始腐烂,那种难闻的气味弥漫整个屋子,虚弱的呻吟声是她唯一的反抗。她离世,我不在跟前,没有送她最后一程。赶回家时,人去楼空。至此,奶奶便只能出现在梦里了。

睡不着就睡不着吧,梦里有你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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