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我要离开,离开那幢老房子,一如若干年探完亲般,可是却找不到我的行李箱,我在必须离开和难已离开间摇摆。抉择并没那么难,可实施起来就是从未利索过。

自父亲离开一年的时间,老房子时不时进入了我的梦中。纠结、不舍、无奈,是每次梦的主题,往往又是戛然而止,醒来之时,我只有怔然半晌。

如前两天吃过的糍,一不小心就粘连在一块,想分成小块夹起,总是顾此失彼,早已不知哪是你,哪是我。

这次我是被婴啼声吵醒的。梦正酣,旁边的小人儿扭动着身子,用脚蹬着我的腰,手在乱挥舞,哼哼唧唧,见我久无反应,终于“哇”出一大声,以示抗议。

我迅速爬起来,搂住这个小肉团,切换成哺乳模式,梦境一下子消退,不知退去了哪个角落。

安顿好小人儿,我回过神来,看看时间,不过凌晨四点。没有疲惫,睡意也悄悄溜走,我居然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还有空间。

窗帘没拉严实,风一阵接一阵,微微掀动帘角,一两盏光亮从缝隙中透进了,昏黄色,如喝了酒的人的眼神,迷离又带着笑意。

夜的气息那么浓,如厚厚的帷幕,我怎么也拨不开,不如静享一下这夜色。

儿子昨夜撒赖,非要挤在一起睡,说是带妹妹,把他们的父亲赶去了另一个房间。睡前两兄妹一直格格笑,也不知是谁闹谁,谁逗谁。此刻,两娃的呼吸均匀,按各自的节奏频率起伏,时不时冒出两句呓语。

窗外居然还有狗吠声,一声高,一声低,倒是不紧不慢,半夜三更,当然没有陌生人,狗为什么不好好睡呢?它的意识里是否也有思念?

我下床轻轻推开窗,薄凉的冷空气一溜儿钻进了,满屋子变得清冽。都在沉睡,树木、街灯、桌椅、绒娃娃,全部一言不发。静谧的夜,只有一个清醒的我,一瞬间,我觉得孤独了。

我的动静惊动了夫,他含糊着问我怎么啦,我说睡不着,他揽住了我。才发现,忙忙碌碌中,我们成了战友,共同解决生活中的琐事,忘记了彼此间的亲近,早已不再有二人世界。

就这么几分钟相拥,我又爬起来,回到两个孩子的身边。拿起手机,翻翻朋友圈,看看哪一个睡得最晚。

不少人回家过年了,异地的气息扑面而来,也有不少人出游了,去巴厘岛的、去英国的,只要家人在一起,哪儿的过年都是一样。

夫的堂妹也发圈了,带着两个孩子,父亲和刚做完化疗的母亲,去日本旅行。她老公长驻德国工作,上有老下有小,自己还有不错的事业,挺忙碌。她比我大几个月,是独生女,我俩关系不错。

她是很现代的女性,有知识,敢闯敢拼,只身到深圳,十多年的打拼,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每年长假必出国游,给孩子提供了优质的教育环境,把父母安顿好,活成了人们羡慕的样子。可是在那时风光之下,我知道每一点一滴都来之不易。

坐在轮椅的母亲她只拍了一个背影,头发花白,头依然昂扬着,两个孩子推着轮椅,我的心湿润了。她也是在与时间赛跑,争分夺秒陪伴着年迈的父母,我懂。

我点了一个赞,想评论一串,写了又删,最终只留下“旅途愉快”四个字加两个“拥抱”的小绿人,或许,这就够了。

马上过年了,广州很快会成为一座“空城”,这座忙碌的城市会难得休闲下来,不过也不会有几天,它承载了不少年轻人的梦想和希望,它热情又冷峻。

我曾与夫聊过我们这一代人,早期南下,白手起家,现在人到中年,生活稳定。我们对于故乡依恋,却又真实明白广州才是自己的归属,我们无法回到故乡,却抹不掉出生地烙在身上的印迹。我们又无法全部融入广州本地的生活,却又深受粤式生活的影响。

我们是新一代的客家人,将两种文化、两种生活方式揉和在一起,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将来我的孩子们会离我多远?是否同样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是否把我们努力打拼下来的小块地方,当作他们的故乡?这个被我收拾干净的房子,是否会进入他们的梦乡?真的未知。

窗外的鸟“唧唧”叫了几声,也有汽车行走声一划而过,我的眼皮沉重起来,我溜进了被窝,万声消褪,睡意如潮将我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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