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14

半路出家的神仙们

        老家里直到现在还是有不少神神叨叨的人，看相、解梦、指点迷津，关键是还能给人治病！女的被称作神婆，男的当然就叫神汉了，他们自己一般都觉得自己是某某大仙的代言人，所以都以“大仙”自居。时间长了与时俱进的结果，不管是大仙们自己还是外人，基本上都算接受了“大师”这个称谓。

        不同于印度的阿南德，十来岁就能预知天下事，老家里的大师们鲜有在成家之前成名的。大都在成家后但尚未立业前突然成名，成名之前往往还伴随着一场怪病，痊愈后忽然有一天就跟“天外飞仙”接上了头，从此开启“神仙”的生涯。

        这类大仙其实有个专门的名字，叫做“顶神”。按照我自己的理解，大约就是他们以肉身凡胎暂时来顶替某个“神仙”的意思。神仙附体的时候，整个人性情大变，不仅仅做派，连声音都秒杀当今顶级模仿秀。本来一娇滴滴的女声转瞬就成了李逵，原本挺爷们儿的粗声大嗓一转眼就能变成林黛玉，孱弱如柳扶风，娇嫩似黄莺鸣翠。

        我们村就有一个神婆，好像源于一场发烧，烧退后她就成了骊山老母的代言人。初时家人并不理解，觉得她是发烧烧坏了脑子胡言乱语。可巧有一日公公外出丢了钱包，家里家外遍寻不着，一整天斜歪在炕上的儿媳妇却突然开口：“去西北坡地头上的那棵柳树底下找找看。”

        此话一出口，公公就不禁大吃一惊：“她一整天待在屋里没出门，怎么知道我去西北坡了？我还真在柳树下歇过一袋烟呢。”

        这钱包果然就在树底下！尽管前面也循着早上的路径找过一遍，可巧着钱包就掉落在树底下的草窠里，不认真找还真没法发现！

        不能说一战成名，但至少从此全家人对她多了一份忌惮：“别真是骊山老母上身吧？”

        后来村里渐渐有人前来咨询失物方向，她也基本上只给个大概方向，例如：“朝南找；向西看；丢在北边，给人捡了.......”

        咨询的人当中有成功的，当然也有失败的。失败的自认倒霉，觉得也许不是“骊山老母”的失误，也许方向没错，但半路被人捡走了呢？成功的人当然就多了一份敬畏，也乐得到处宣扬，于是“骊山老母”的名号就越来越响亮了。

        既然是神仙，当然就不能只做“失物招领”，人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多半不是财、物，而是自己的身体。农村人嘛，有个头疼脑热的不见得第一时间就去医院抽血检查，找能人画符念咒是老一辈的光荣传统。你都是骊山老母了，干这点儿事不是手到擒来的嘛。对，于是“祛病除灾”就成为了业务的主流。

        俺娘对于这个的看法很中庸，既不强烈反对也不积极赞同。瞧病嘛，先找医院，医院没办法了才请神仙呢。对，就是科学和神仙都不得罪。

        小时候我有好几回发烧、昏昏沉沉几天不得安生。俺娘都是先去赤脚医生那里拿安乃近（医生自己也没多少更好的招数，药的品类也不容有更多的发挥），吃几天还是不好的话就请神仙诊断。“神仙”们给出的结论大不过：遇到某某鬼怪，受到惊吓；或者是上坟被某位过世的先人看见，舍不得呢，大概就是“人鬼情未了”的意思吧。

        解决方法倒是很单一，总是朝某个方向烧些纸钱了事。这哪儿是人鬼情未了，这分明就是绑架勒索嘛。呸呸，大不敬了哈。也许是“半仙”们转达过程的曲解，对吧？

        邻村有个神婆的出道与我们村这个相差无几，方法也差不多，就是“顶神”，但是“道行”要高明得多，或者说至少名声传播得更远更响，夸张到远在青岛、烟台市里甚至外省市的人驾车前往膜拜。

        据说“顶神”颇费气力，说是伤身都不为过，所以“半仙”们也还是需要些供奉恢复元气的。外省市开着豪车的人不知道出手几何，反正我们临近的百姓乡亲大概有这么个意思就行。

        我们村有两媳妇某日前往相求解惑答疑，也没什么好东西，每人装了些自家鸡下的鸡蛋作为供奉。但两人事先并没有约定，所以走在路上一个小媳妇儿就问：“你带了什么？”

        “十个鸡蛋。”

        “呀，那我带多了，我带了二十个。干脆咱俩带一样就行，我把这十个埋到地里，回来的时候再拿。”

        于是两人各挎十个鸡蛋重新上路。

        到“神仙”家门口的时候，只见各种来拜的车辆蜿蜒排出她家的胡同好几百米！进门拜见需要排长队才行。

        简单截说，两人临擦黑才见到“神仙”，没等小媳妇开口呢，神仙微微一笑说：“咱这个事儿最讲究信诚，所谓心诚则灵嘛。你们有心带点儿东西就行，不在乎多少，但你把鸡蛋埋到地里算怎么回事？先别看了，赶紧回去扒出来吧，别一会儿给狗刨了去！”

        挺吓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