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也不放手

    回去的路上，李非右手搭在左肩上，握住宁可的手，两人谁都不说话，静静地，慢慢地，品味午夜的安宁。

    路过一家药店，李非突然喊停，自己从轮椅上站起来，“等我，我……嗓子不舒服，买点药。”

    “我跟你一起。”

    “不用，很快。”

    路过的女孩用奇怪的眼光看着突然健步如飞的“残疾”帅哥，恍然大悟，兴奋地对男伴说：“老公，这是不是最新的秀恩爱方式，明天我们也试试！”

    回到家，宁可把手机扔茶几上去洗手间。

    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是小燕子，李非好奇地瞥了一眼：“宁可，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不跟我一起洗澡……”

    一起洗澡？！

    李非抓过手机划了一下，居然没有密码：“宁可，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不跟我一起洗澡我都懒得洗了！听罗恒说你们和好了是不是？唉我为什么把你拱手让出了呢？（撇嘴）”

    洗手间的门开了，李非赶紧把手机锁屏扔回茶几上，“你洗澡吗？水热了。”宁可从行李箱里翻出睡衣扔给李非。

    “那个……你手机有信息……小燕子的，我……我好奇看了一下……”

    “啊？你还有这癖好？”

    李非很尴尬，“我是看到她说跟你一起洗澡，”他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质问道，“你们居然天天一起洗澡？！”

    “是啊，怎么了？我们从大学开始就一起洗澡啊，习惯了。”

    “你们女生都这样吗？”

    “不啊，我们一个大寝室三室一厅共十二个人，只有我们两个是一起洗澡的啊……”

    “你们感情很好啊……”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我俩大学时候都是环保协会的会员，一起洗澡可以节约水和燃气啊……啊！你不会连小燕子的醋都吃吧？”宁可笑了。

    李非眼珠一转，“我一个连自己的醋都吃的人，凭什么不可以吃小燕子的？”

    “嗯？什么？”宁可很诧异。

    “我一直想问你！当初你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不是觉得要嫁给白马王子开启美好人生了，那时你根本就不记得我了对吧！”

    “怎么会！我可没那么笨，你的声音，眼神都没变，还有你跟代伟俩人那么神秘，我早就怀疑有问题，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而已……”

    “你从来都很笨好不好？我才不信！对了，说到代伟，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喜欢你，你还跟他保持联系？”

    “你莫名其妙，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我们是闺蜜！懂不？唉算了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你们俩一直在玩暧昧！”

    “小心眼！小气鬼！”宁可气结。

    “嗯，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不过以后，无论是小燕子，还是代伟，都不能跟我分享你！”

    “你还真当我笨啊！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转移我注意力，企图逃避你偷看我手机的罪责！”宁可抓起一个抱枕朝李非扔过去。

    李非握住宁可的手，撒娇道：“陪我洗澡去。”

    “怎么可能？！”宁可瞪大了眼睛。

    “你跟小燕子一起洗澡可以，为什么跟我就不可能了？”

    “你是男的啊！”

    “我是你的啊！”

    宁可一时语塞。

    “万一我摔倒怎么办，你答应小姨要照顾我的。”

    “我还答应林美阿姨不要……不要‘那个’呢！”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果然……

    “不要‘哪个’？”李非坏笑。

    宁可脸红，转身去拿自己的行李箱。“林美阿姨说你身体需要静养，让我们保持距离。你要是不洗，我就先洗了。”

    待到哗哗的水声响起，李非焦躁不安起来。他走到洗手间门口，敲敲门。“你猜，我有没有洗手间的钥匙？”

    水声停下来，门开了，宁可围了浴巾探出头，“那个，你帮我拿一下姨妈巾，在我行李箱的侧包里。”

    李非吃惊得张大了嘴，眉头皱起，心凉了半截。听话地找出姨妈巾递给她，却又不甘心，“我只让阿姨洗晒了我房间的被子，所以，你得跟我睡。”

    “随便，我有‘护身符’，不怕你！”宁可已经穿戴完毕，拿着吹风机走了出来，“你去洗吧，我到外面吹头发。”

    李非气得咬牙切齿，“看你能嘚瑟几天。”李非草草洗完澡回到房间，却发现宁可已经睡着了。她只盖了被子的一角，露出了毛茸茸的粉色睡衣。李非轻轻地帮她盖好被子，在一边躺下，却不舍得关掉台灯。他凝视着那白皙的脸庞，黑黑的长睫毛微微颤抖，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这样的场景梦想了很多次——这次是真的了。他轻轻吻上去，在额头上，脸颊上，唇上，心潮澎湃却又小心翼翼，像捧着一件艺术品，生怕一不小心碰碎了。浴火重生，失而复得。短短不到三十年的人生，经历了太多太多。终于能够将宁可拥入怀抱，与她共度余生，此生无憾。

    宁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李非那样深情地望着自己，顿感一股热流传遍全身，不禁心念大动，她伸出手臂搂住李非的脖子，耳语道：“我骗你的……”

    李非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伸手把台灯关上，咬住了宁可的唇……

    爱，并不是必须以“做”的方式来体现。身体亲密接触更大的意义在于，在激情澎湃过后的平静中与枕边人共享平和而恬静的呼吸，回味互相融为一体的浓情蜜意，以及将自己完全交付给对方的决心。

    此刻，世间恍若无物。

    黑暗中，李非平躺在床上拉着宁可的手，一动不动，长久以来的追逐、牵挂、忐忑都已烟消云散，内心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安静，仿佛置身宁谧的夜空里，深蓝的周边，只有几颗细小的星星闪烁，像心尖上的小音符偶尔跃动几下，便沉沉睡去。他不曾知道，人在身心完全放松的状态下，眼泪居然会不受控制地汩汩而出。一些旋律在耳边萦绕，一些声音自心中流淌，且吟且歌，是对今夕生命的礼赞。

    感谢上苍，让我终于没有失去这个可爱的伴侣，让我的余生不必如萍飘零。

    ……翌日一早，当阳光透过窗帘将梦中人唤醒，宁可把脸埋在被子里不肯起床。虽然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人，但经过那样惊涛骇浪般的夜晚，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害羞？”李非心情大好，隔着被子挠腋窝，宁可还是不动。

    “嗯？那是生气？好啦，对不起，我是不是太不温柔了？”李非揉着宁可的头发，像哄一只小猫咪。想了想，又坏笑起来，趴在宁可耳朵上轻轻吹气，“听说……第二次就会很舒服了。”

    ……两人再次醒来是被门铃惊醒的。居然已经十点多了，李非拿起手机，昨晚在酒会上把手机静音后就一直没再开启，二十四个未接来电！林晓敏十六个，舅舅的助理王依依四个，林晓菲两个，罗恒一个，还有一个来自母亲林丽……钉钉工作群里有一个已经结束的视频会议。

    罗恒昨晚十一点的微信留言：“王依依跟我要了您和宁小姐的身份证号码，说是订机票，没问题吧？”……“您不回复的话我就发给她了。”

    林晓敏的电话再次打进来，“你在家吗？开门！”

    “稍等。”两人迅速起床穿戴完毕，李非去开了门。

    林晓敏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公开露面的第二天就玩失踪？昨晚工作群通知你没看？今天的视频会议居然不参加？”

    “我忘了。”

    “你怎么能允许自己犯这种错误！”

    宁可本想在卧室里躲着，但实在忍不住想上厕所，只好跟林晓敏打了个招呼，迅速钻进洗手间里。

    凌乱的头发、潮红的面庞……一切都逃不过林晓敏的眼睛。她鄙夷一笑，“对不起，打扰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董事长安排我立刻出发去C城，当然，你也一起。你俩的机票已买好，给你二十分钟，停车场见。”

    听到林晓敏离开，宁可从洗手间出来，“我们这就要回去了吗？”

    “嗯，收拾东西吧。”李非面色凝重。

    电话又响。

    “妈，我是回上海了，嗯，但是马上去C城，下回……下回我带个人给你看。”一抹温柔的目光投向宁可忙碌的背影。

    挂掉电话，李非想，妈妈一定会喜欢宁可。他已经能够想象出来妈妈拉着宁可的手说话的样子。

    宁可用轮椅推着两个行李箱跟在李非后面，见到等在一辆银色商务车旁边的林晓敏，感觉很不自然，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这是我的助理丛聪，接下来的一周时间会协助我对你的公司进行运行评估，他具体负责员工培训。”林晓敏指着一个样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对李非说。

    丛聪帮宁可放好行李。林晓敏抢先一步，拉着宁可的手：“宁小姐坐前面吧，我和李总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谈。”

    李非一把拉过宁可的胳膊：“我现在不方便，需要她照顾我。”

    林晓敏不悦，黑着脸坐到副驾驶座上。“丛助理，麻烦您在小区拐角的便利店附近停下车。”李非说道。

    李非买了很多零食。“二位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在车里吃点东西。”

    林晓敏瞥了一眼购物袋，“你不是热衷于身体管理？吃这些……”

    李非往宁可手里塞了一个小蛋糕，“嗯，很好吃的，你要不要来点儿？”又看了正在奋力撕包装袋的宁可，轻轻笑道：“笨死了你！”帮她撕开袋子。

    林晓敏打开车窗，胳膊抵在车门上，以手托腮，沉默不语。

    丛聪很是疑惑，董事长青睐的后生虽然高大帅气，但怎么看都不像商界精英，倒像是带着女朋友旅游的公子哥。

    蛋糕和橘子的甜香弥散在车里，林晓敏气得咬唇皱眉，她越来越不喜欢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也担心李非失去斗志，沉醉在温柔乡里。她从来都坚信自己才是他最好的选择，进能并肩驰骋商场奋勇杀敌，退能持家理财乐享人生。

    林晓敏打开手机操作了一番，冷冷地对李非说：“评估标准发给你了，赶紧安排人准备材料，今晚九点准时开始，通知你的人加班。”

    “好。”

    到达机场正赶上午餐时间，四人在自助餐厅草草吃了点东西。林晓敏不怎么说话，气氛很是尴尬。没有合胃口的饭菜，宁可吃得不多，饶是这样，林晓敏也在心里嘀咕，刚刚吃了那么多零食，居然还能吃下一整盘东西，还都是高热量、重口味的，嗯，是了，这种姑娘可不就是这样吗？

    李非却一脸宠溺地欣赏宁可吃饭的样子，把她看得很不好意思。“你吃东西的样子很有趣，让人觉得你吃的东西特别好吃。”

    “你在笑我能吃。”

    “我在赞美你热爱生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总是需要吃很多东西才能满足我的能量需求。吃少了会头晕，要是三餐漏掉一餐，多半会晕倒。”

    “特异体质，关键是吃不胖。”

    “你们这些人才是特异体质呢！”宁可看了林晓敏一眼，“看起来特优雅，每餐象征性地吃点，工作的时候居然能时刻跟战士一样精力十足！对了，你以前不也特能吃吗？怎么改变的？教教我？”

    “你不需要改变，这样就很好。”李非笑道，目光温柔。

    登机后，宁可发现她的座位是三人位的左边，中间是李非，右边是林晓敏，丛聪与林晓敏隔着过道相邻，心里顿觉踏实很多。跟丛聪不熟悉，林晓敏又气势逼人，这样坐再好不过。

    李非却有点不安，一边是林晓敏打开电脑，拉着他谈论工作的事情，另一边，宁可挽着他的胳膊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他一边应付着林晓敏，一边腾出手来给宁可盖上盖毯。想起不久前的疯狂和甜蜜，心中一股柔柔的溪流涌动，对林晓敏的问话难免心不在焉。

    “员工情况你到现在还不清楚？”林晓敏有些生气。

    “我仔细看过他们的档案，晓菲整理好了。”

    “他们入职一个周你没有给他们开过一次会？没谈过话？”

    “晓菲在负责。”“她就是一个刚毕业的孩子！你还真放心！”

    “姐，我累了，先休息会儿，到公司再说吧。”李非只想快点闭上眼睛，让胳膊上传来的暖意陪伴自己再回味一下那一整晚的温存。

    睡了没一会儿，李非感觉一双温柔的小手正在按摩自己的腿，不禁翘起嘴角，眯着眼睛握住了那双手。“不用，我还好。”这一路对林晓敏的刺激够大了，李非有些忌惮。

    出机场大厅的时候，宁可正低头回复小燕子的信息，李非腿麻，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林晓敏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还没好吗？”林晓敏柔声道。

    “没事。”回头见宁可落在后面，李非把胳膊从林晓敏手中抽出来，停下来等她。宁可差点撞到李非身上。

    “小猪，看路！”

    “嘿嘿，跟小燕子聊天呢！”宁可扬了扬手机。

    林晓敏面色难看，大步向前走去。

    “敏姨……”看见林晓敏凛冽的眼神，罗恒缩了缩脖子，“林……林总好。”

      李非和宁可到永安大厦楼下下车，罗恒带着林晓敏和丛聪入住对面的酒店。

    “林总，我预定了六点钟的晚餐，晓菲姨说大家一起吃饭。”

    “不必了，我们随便吃点，休息一下。”李非和宁可的身影在眼前晃了一整天，林晓敏心里憋闷得慌，一起吃饭，哪能吃得下。“我自己跟晓菲说。”

    打开2302的门，宁可发现沙发是2303的，转了一圈又发现，厨房里，卧室里的全都是之前李非送自己的情人节礼物和自己的东西。

    李非把宁可圈在怀里，得意地说：“我们俩住这里，罗恒搬到2303去了。这个安排不错吧？”

    “小燕子跟罗恒一起住，多尴尬呀！”

    “两个卧室啊！”

    “她会生气的。”

    “我当然事先征求她的意见了，她很开心啊！”

    “她当然不会告诉你她不开心。”

    “好了宁可，别想那么多了好吗？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嗯……我得履行对林美阿姨的承诺，这样倒是方便照顾你。”

    “可是，你答应她的那件事，没做到哦……”

    宁可又羞又窘：“还不是因为你！”

    “我昨晚都放弃了，是谁主动诱惑我的？嗯？”

    “不理你了！”宁可气急，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你答应小姨的没做到，但答应我的做到了。”李非轻轻地说，他用嘴唇温暖着她冰凉的耳垂，还没来得及想自己做到了什么，宁可已经像被电流击中般浑身发软，娇喘微微……

    十年前月湖中央小岛的约会，宁可没忘，李非又何曾忘记呢？爸爸的不辞而别使他痛苦万分，吴文帆的挑衅、同学们的传言让他对宁可失去了信心，年少的他笃信只有发生最亲密的关系才能证明一切……

    还记得那天，在绿色草丛里吃草的山羊，两两一起，披着夕阳的余晖，悠闲地耳语，回巢的小鸟低飞，叽叽喳喳说着情话……他无心欣赏，“以后，我会给你的”，是宁可给他的答案。这句话在心头久久萦绕，最终落在了他灰暗的心底，慢慢沉淀成冷冷的一团……

    年少轻狂，年少无知……人在年少时所做的选择，难免残忍而又决绝，所造成的后果却不是彼时小小的人儿所能承担的。自己不是深深地喜欢着那样单纯可爱、无忧无虑的宁可吗？牵起她的手，让懵懂的她初尝爱情滋味，却又亲自将她的快乐扼杀。并不只有代伟留意到了那双时时满含泪水的眼睛，也曾有一个倔强的少年悄悄数过宁可一天中眼泪滑落脸颊的次数……

    每每忆及往事，李非都后悔不迭。这次，再也不放手。这辈子，再也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