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东疆:冰火两重天的神奇之地
3、葡萄晾房和千佛洞
去往柏孜克里克千佛洞的路程,一直是围绕着火焰山前行。
虽然高温难耐,但火焰山的山体却又是一条天然的地下水库的大坝。正是由于火焰山居中,阻挡了由戈壁砾石带下渗的地下水,使潜水位抬高,在山体北缘形成一个潜水溢出带,有多处泉水出露,滋润了鄯善县的几处绿洲。
火焰山一带有两种颜色:山上是赤色,山下沟谷里却是绿色。赤色,也许意味着西去取经之路上唐僧师徒四人必须要经过的艰苦修行,而绿色,也许正是千古年来高昌古国人们举国上下虔诚信佛修佛而换来的正果。
火焰山山上一侧炙烤得寸草不生,而山下一侧却是大名鼎鼎的各种沟,葡萄沟、桃儿沟、吐峪沟……,沟底大多清泉淙淙、绿树成荫,收获满满,持续高温和充沛光照,孕育出世界驰名的“葡萄王国”,造就了各种以甜为特色的美味水果。
在去往千佛洞的路上,途径了一些村庄,凡有葡萄园的地方,都能看到一些独立的蜂房状的房子,这些房子有的建在院子里,有的建在房顶上,有的建在田野的开阔处,有的甚至还建在了山坡的高点上。
这就是葡萄晾房,这些晾房都是用土坯镂空建造,线条流畅,构造精巧,四面对称,四面通风,形状几乎一样。
晾房的四面围墙上,布满了十字砖砌成的孔洞,大小均匀,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大有异趣。没有给我粗糙和简陋的感觉,反而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朴素美。
我国是世界葡萄主要种植地之一,但葡萄却是外来的物质文明。在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亚述国,葡萄被称为“生命饮料之树”,萨珊波斯人崇拜葡萄,称为“月亮的圣树”,犹太人流浪中也念念不忘“葡萄园”,基督教中耶稣基督把自己比喻作真葡萄树,信徒为枝子,信徒们将圣餐中的红葡萄酒视为“基督之血”。
葡萄原生地在黑海和东地中海沿岸一带及中亚细亚地区。大约五六千年以前,在今埃及、叙利亚、伊拉克、南高加索以及中亚地区已开始栽培葡萄和进行葡萄酒的酿制,后来向西传入意大利、法国等西欧各国,向东则传播到东亚。
早在先秦时期,葡萄种植和葡萄酒酿造已开始在中国西域传播,自西汉张骞凿空西域,引进大宛国(今乌兹别克斯坦)葡萄品种,中原内地葡萄种植的范围开始扩大,葡萄酒的酿造也开始出现。但葡萄和葡萄酒在我国的大规模播种和流行,与佛教文化在中国的兴起中的促进作用是分不开的,佛教曾经是葡萄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
唐朝玄奘法师在《大唐西域记》中记载,古印度的风俗,贵葡萄酒而轻米酒,以饮葡萄果浆为风尚,随着佛教在西域的广泛传播,西域各国也以此传为风俗。当年玄奘从长安经西域前往印度取经,一路上西域各国也都以葡萄酒来热情款待大唐法师。
佛教视葡萄纹样为吉祥的象征,佛经里有以葡萄藤蔓来装点僧舍佛塔可增庄严之说。随着佛教在魏晋、南北朝、隋唐的兴盛,葡萄纹样也进入敦煌、云岗、龙门等佛教石窟的绘画中。
而柏孜克里克千佛洞的佛教壁画绘图中,就有着大量的葡萄纹,与莲纹、飞天等符号图像共同展现了曼陀罗意味的天象幻境。
“柏孜克里克”在维吾尔语中有“山腰”之意。柏孜克里克千佛洞,位于火焰山中段的一个被称作段木沟的山腰上。
这个沟谷,曾经是高昌古国的佛教中心,高昌国只是当年一个西域小国,从坍塌的土房、窑洞和寺庙废墟,还可以看出高昌国皇家寺庙曾经的器宇辉煌。
整个寺院,分三层修建,沿着沟谷,从上而下,最上层是高僧的墓地,中间层是众多的壁画石窟和一些僧侣研习佛法、潜心打坐的禅洞,最下层是寺院的殿堂、经堂、僧舍和生活区等,随沟谷山势展开的重重寺院,背依悬崖陡壁,下临清溪,谷底绿树掩映。
千佛洞石窟群就散布在河谷西岸约一公里范围内的断崖上,现存洞窟83个,其中有40多个有壁画残存,保存有总面积约1200平方米的佛教壁画。
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始凿于南北朝后期,经历了唐、五代、宋、元,长达七个世纪的漫长岁月,回鹘高昌王国时期,是这里千佛洞石窟群最繁华的时期。后来,回鹘高昌王室东迁甘肃永昌,加之伊斯兰教传入吐鲁番后,佛教式微,柏孜克里克千佛洞随之衰落。
千佛洞里那些彩绘壁画和石刻雕像,内容十分丰富。有的洞窟绘图是佛教经典故事,有的洞窟绘有回鹘高昌王和王后的图像,还有的是反映古代摩尼教生活情景的洞窟绘图。
开凿石窟,是佛教发展到相当程度的产物。石窟是安置佛像的殿堂,石窟内壁画是宣扬佛教的形象教材,描绘的就是经典中天国乐土的缩影,在这种建筑主题的要求下,绘画雕塑和图案装饰把洞窟渲染成五彩缤纷、灿烂瑰丽的佛教净土、理想天国。于是洞中的主体塑像就在这样庄严肃穆而又温暖宁静的气氛中接受僧众信徒的顶礼膜拜。
但是,这些石窟佛教艺术的真正创造者,是来自各地的艺术家,他们的创造虽然是佛教艺术,但也带着艺术家鲜明的审美个性,因此,石窟的塑像、壁画就不仅是对教义的宣传和对佛陀的崇拜,同时也是艺术家对真、善、美的追求,是艺术家的审美创造。宗教可以消亡,但艺术是永生的。
千佛洞里的佛像和壁画都不同程度遭到自然和人为的破坏。部分是宗教原因(伊斯兰教在西域的广泛传播),部分是被一些所谓的外国探险家掠去。
一百年前,柏孜克里克千佛洞更是雪上加霜,屡遭俄、德、英、日等列强的盗劫,他们以探险考察、暗地买卖的形式偷走或者破坏,彩绘壁画人物的眼睛甚至全部被挖掉,以致面目全非。
千佛洞虽遭严重破坏,但我们依旧可以看出,劫余的佛座曾经的华丽精致,残余的壁画曾经内容之丰富,绘图颜色之鲜艳夺目。
不仅仅是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对于中国西部这些众多的石窟壁画和珍宝,国人心里都留有一块永远的痛。
1904年至1907年德国人勒柯克闯入鄯善县、库车地区的著名寺院,用十字镐、钢锯等利器切割了将近2000平米的壁文和壁画。这些文物艺术珍品被他用绳索捆扎、条木装箱,取水陆两路运抵德国柏林国家博物馆。然而二战的硝烟笼罩了整个欧洲,一场盟军的空袭使柏林国家博物馆的馆藏化为灰烬,这些壁画和艺术珍品从此消失在人类的文明长河中。
与此同时,西夏故城遗址黑水城的古墓被盗,甘肃莫高窑的藏经被劫,西域门户的洞开,当初埋在古墓、石窟中所有珍贵的文物并没有留藏在中国,而是流落到世界各地,就像在一个沉睡的巨人身上被狠狠地、深深地砍割了许多刀,灿烂的中华古国文明面临着空前的失血!!!
如今,当我站在佛寺讲经堂前,也许玄奘在高昌国讲经时曾经坐过,面前的佛龛早已空空荡荡,耳边听到来自沟谷密林深处传来的风声和溪谷里传来的潺湲的流水声,我闭上眼睛静静地仔细倾听,那声音中有来自千古岁月的讯息,往昔的时光仿佛就在我身前重现。
我仿佛感受到了当年那样一幅盛大的场景,众多的僧侣们身披木棉袈裟,庄严聚集于此,佛乐飘飘,锣号齐鸣,玄奘就高坐在那里,周围的信众也围绕着正襟危坐,仔细聆听,诵经声萦绕着整个沟谷,那低哑而深沉的声音,如大吕黄钟,清晰而又漫漶,漫漶却又遥远。
而当我再睁开眼,面前又是黄土一片。时过境迁,历经上千年的岁月侵蚀,曾经的繁华盛景早已湮灭,曾经的艺术瑰宝早已荡然无存,只留下残垣断壁供后人想象。
痛心地看到这千佛洞的个个洞窟已被洗劫一空,空无别物,墙上深深的斑斑刮痕,地上一片狼藉的碎石彩色小块,简直惨不忍睹,不忍直视。
而抬头远望,那饱经风霜的山谷绝壁上苍茫的漫山黄土和在千年风蚀中不断滑落的黄沙,尘沙弥漫之处,我又只能再闭上了酸痛的眼睛……
文/风过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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