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

  老上海的筒子楼还未褪尽帝国政治下底层社会的浓浓江湖气息。供水的有水头,出粪的有粪霸,货吃卖玩,摇铃卜卦,胡同口杌子闲摆闲话,澡堂子大汤小盆,搓也搓不净的蝇营狗苟。千禧年前,改革开放营建的第一批城中村居民楼囚感密仄,严重误估中国经济的非线性遍地开花式飞跃。千禧年后,一批批新楼以资本为底气凭技术为自信遍地耸立蔓延。将本来已有些古旧质感的城中村围包影阴,霎时阴森森败杀杀气象欲毙,但谁又曾料到,这里收容了几乎所有千禧年后初入社会一贫如洗的大学生,他们在这里缠绵纵欲假花真意,激情颓废地沟加油毒奶补能,描摹光明卫生纸满床胸罩挺晾楼顶,感知炎凉被朋欺遭友弃,终于以种种聪慧机巧劈开中层阶级的大门,取履纶巾,香衣宝车。霎时没出息的怀念扑面而来,想回去,穿白鞋走那条污路,着轻羽买那些曾几度徘徊终于心冷走掉的衣橱华服,裹腹小店狠狠吃一次加蛋的面,阔绰地放下整钞悄然离去以补还曾经羞耻的逃单……

  租房多是压一付一,领钥匙,一个拇指大感应器。看房倒不必真看,一般看包租娘,千篇一律的囚感密仄,手机信号奇差,破解的WIFI暂用。初初踏入社会,哪有什么兴奋呢?挑逗不起来,还是窝在屋子打游戏。教学楼,食堂,宿舍,改为公司,快餐店,小单间。不打游戏的,小单间里,旧租客留下的衣帽挂,卡通呆滞,镜子旁的鸡汤警句,白壁上花鸟简笔,英语书写的FUCK,傻逼到此一住,床头席下废弃避孕套,旁边是一句,有缘千里来相操。包租娘陪着憨笑说毕业旺季,没来得及打扫(亏得你没来得及),换过房子,开灯,整屋贴满墙纸,床头壁顶垂下数挂异色千纸鹤,床尾耦荷色帘幕。像是闯入小姐闺房,又羞涩又暧昧地夜夜春梦。床头柜一张浅绿色贴纸,写着请善待此处居所,娟秀字迹,不禁连连点头,要得,要得。

  新买的被褥床单,无纺布,格铮铮光生生不贴身,冬日夜睡电花爆豆般麻人至木。床身一米五乘两米,床板薄而硬而止瞌,一些大个子兄弟蒙头露胫,盖足裸胸,委屈都是隐忍无言的。盖久的被子有一股油腻的汗腥味,像变质的阳光,晴暖周末,阳光下晒着被子,抽着无人约束的烟,在翻飞的胸罩架下走马布象,早餐不吃了,午餐电告楼下老李,老李上来,附带数根牙签,另有帝豪红旗渠槟榔兜售。老李是谁呢,不是你爸爸,就是我父亲。

昆南于丁酉年葭月廿六感慨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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