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的人,有什么好留恋

(一)

苦海啊,苦海啊

看着桌上两杯大杯装的500ml的珍珠奶茶,胃酸在胃里翻腾的感觉越发强烈。但我坚决地大臂一挥,“啪”的一声,将吸管插穿了封盖的塑料膜,用吃奶般的劲头咕噜咕噜地大口狂吸起来。杯底的珍珠顺着吸管,不断向上攀升着,一下子塞得满满一口的硅胶产品带给了我一种久违的安全感。为了减轻胃的负担,我左右蠕动着我的口腔,迫使我的上下牙齿将口中的硅胶制品好好地、细细地研磨。心里不停念叨着:晚饭不能浪费,晚饭不能浪费。如此反复,一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将面前的两杯珍珠奶茶消灭了。在我把它们扔进垃圾桶时,最后瞥了眼在桶里的那两个倒下的空杯,我感觉到那时的我一边嘴角向上,竟然冷笑了一下。

为了庆祝我的胜利,我点起了一支烟,看着指尖缓缓升起的一缕烟雾,朦胧间眼前映现有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她嘴夸张地一张一合,好像是对我说:“真是傻瓜,傻瓜。”我想我可能是醉奶茶了,对着那张仿佛近在咫尺又模糊不清的脸,一个劲地呵呵笑着。“廖欣欣啊,你说的没错,我是傻瓜,傻瓜。”

第二早六点半被手机闹钟惊醒后,我与惯常一样,熟练地爬下了床,用脚摸索到拖鞋后,洗脸刷牙,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打扮成人样之后坐上了公交,摇船一样地到了报社。下车时,睡眼惺忪地瞥见了昨天买奶茶的那家店,它的门口还摆着那个人高的招牌,红底黄字醒目地写着:“第二杯半价!”我倒吸了一口气,好像听到肚子“咚”一声闷响,打了一个冷战慌忙朝报社飞奔而去。

早会上,主编说我们要力争提高销量,所以为什么结果的就是我这个实习生被叫去了看读者来信和校对所有的稿件。当我以为自己快眼瞎的时候,下班了。于是,照常晕晕噩噩,照常左脚一步右脚一步地向公交车站走去,当我以为今天将会无惊无险,不会像昨天那样头脑发热,用吃晚饭的钱去了买了两杯奶茶时,我看到了廖欣欣。她实实在在地站在了那个写着“第二杯半价”的招牌旁。她涂了暗红色的指甲,腋下夹着一个应该是牌子但是我忘了叫什么的手提包手里,一手优雅地拿着一杯咖啡。我从她跟前走过,目光由她的手转到她的脸上,刚想开口。她眼珠一晃,眼光从我身上掠了过去。吓的我赶紧转过眼光,喉咙干咳一下,硬她的名字又生生咽了回肚子,转过头立马上公交车,落荒而逃一般奔学校去了。

回到宿舍,空无一人,哪里都也没什么人。12点后学校断了网,玩游戏玩到两眼发黑的我果然是失眠了,只好爬到隔壁床上到处翻,看看有啥可以打发一下。翻着翻着,我摸到了一本硬皮绒面的书,心里觉着是好东西,拿起一看,红色封面上印着金色镶边的字,写着《西藏生死书》。“我靠。”顿时感觉一股寒气直穿脊背。但一看这书名字,就知道它准催眠,所以二话不说拿起躺在床上就看了起来。但结果却是越读越起劲,真发觉是一本好书啊!大半夜看完了,不知道几点才睡着了,梦里我看到一个人背向着我,面朝大海,正在喊着:“苦海啊,苦海啊,你真他ma的大!”

(二)

花瓣

“图书馆吧。”廖欣欣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我想了想,回答了她的问题。

廖欣欣的手指是很细长也很白嫩的那种,指甲总是修得椭圆。她曾跟我炫耀,说她的手指能很轻松跨十个键,如果小时候去学钢琴,说不定就能成了一个钢琴家了。我曾把她的手放在阳光下仔细端详许久,阳光下她的皮肤竟好像变得透明,仿佛能看到血管在肌肤下一下一下的跳动。我想我还记得,那时的廖欣欣手上指甲涂了一层淡粉色的指甲油。坐在窗边的她,一只手按着书页,另一只手自然地放在旁边。不经意的看过去,指甲上的粉色就好像是飘落在书页上的几片花瓣。书页映衬下,花瓣粉红而透亮,边上微微的泛白,我想这应该是樱花的花瓣吧。她看完一页,右手指捻起书页轻轻向左翻过去。阳光映在她的指甲上,指甲的甲面泛起了淡淡的微光。看着痴了,那时的我竟害怕一闭上眼睛,那几片花瓣就将被风吹起,转瞬飘扬出窗外,旋转进空中,在蓝天下飘着、飘着,就不见了。

“不是见着,而是记得?” 

“嗯。”

“我也是。”廖欣欣说完,笑着很甜,咿呀一下钻进我怀里。

她说她那时就觉着有目光偷看着她。四周瞧了瞧,一对上我目光,发现我一闪,慌忙低下头装作看书的样子,她就知道那人是我了。她就时不时也看向我这边,可发现我这一低头,就好像陷进去了,还不时皱皱眉头像在想什么似的,一直看书竟没有再抬头看她一眼。她说:“你知道吗?你专注的样子真好笑。”

“不是帅气逼人吗?所以你才深深爱上我。”说着我忍不住都把最后几个字唱出来了。

在我怀里的廖欣欣呵呵地笑着,调侃我道:“就说你傻。一个大傻瓜。”然后突然一甩手,挣脱掉我握着她的手,那时我正微微把握起她的手放在星光仔细的端详着,是银白色的,指甲上的点点闪粉,正一闪一闪着,可能是那时的我看着看着,竟是又呆了吧。“不,应该是死变态,就是一个恋手癖。”然后说着把手直接递到我眼跟前,“以后哪天你不爱我了,我就肯定其实你当初爱的只是我的手。”

“这句话什么逻辑,都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回过神来,故作认真地摇摇头,对上廖欣欣的眼光说道:“我告诉你不是,我就是看到你脸也长的好看才喜欢你的。”说完,还未等廖欣欣反应,自己就笑了。廖欣欣推开我,不屑地瞪了我一眼,但一下秒也哧地笑出声。我伸过手去,又一下把廖欣欣拉回怀里。

“不要抱太久了,宿舍要关门了。”我听到了怀里的廖欣欣柔声地说道。

那晚操场上天气很闷很热,操场草坪的草也不柔软,一直坐着屁股疼。我们都出着汗,贴着发黏,但是我却记得那天的我却是搂着廖欣欣过了很久,也没有松开。

(三)

滴答,滴答

星期六的早晨,躺在床上,盯着手机屏幕上时钟的秒针,自己心里在地数着滴答、滴答一下一下的声音。“叮!好,11点。”虽然廖欣欣说过大多数人手机都是用数字时钟的,以前几次帮我换了,但我还是坚持不懈地换回来。我想我可能对圆形的钟面情有独钟吧,看着那几根针在一点点的挪动,有时恍惚间会觉得时间走得还是有点存在感的,而不是一下就没了。

“喂,还在睡啊?”随着钥匙开锁的声音,砰一下宿舍门开了。

“咦,汤行,回来了?”我探出了头,看到穿着一身正装的汤浩走进了宿舍 。

 “对啊,你哥回来了,赶紧给我下床,有事找你做。”

“做啥呢?星期六我放假好不?”我不耐烦地抱着我的被子死活不动,可汤浩已二话不说把我连人带被拖了下床。

汤浩是我的室友,但有时候就必需记得他也是我们班的班长,都说大四没事不会冒泡。被他拉下床时,我心就疙瘩一下他回来肯定没好事。果然!

“邓俊杰,反正你也是睡,一看就是没事做,帮班上做贡献吧。”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就搬出了一堆论文来,“院里要交论文定稿,诚信声明要签名。全班都在这,来帮忙签一下。”那时的我分明看到了他眼里奸诈的目光,在还未等我回答,汤浩又补充道:“我等一下有事,你弄好先放这。”说完,我看着他转头就跑出门去了,愣在宿舍的我只恍惚间听到从走廊过道传回来的一句话:“邓俊杰,晚上回来请你吃饭!”

“你ya好样的!”我咬牙切齿地盯着桌上的论文,但过了会之后,我还是去找来支笔一份份地签了起来。“这就叫兄弟啊!”我不由暗暗赞叹起自己来。

翻开一份签一个,翻开一份签一个,我觉得那时的我有点像一台快速运转的机器,只用工作不用思考,转眼就大半了。“廖欣欣。”突然机器卡壳了,我看到自己刚写完的那三个字,自动念了出来。我停下了笔,伸了一下腰,定睛看了看纸上龙飞凤舞的那三个字,嘟囔了一句:“写得真难看。”我站起了身,看了看手机,又伸了一下腰,喊道:“去吃饭了!”拿起饭卡,去饭堂就吃饭去了。

晚上9点,我终于打通了汤浩的电话,立马开口就是一顿臭骂。

电话那头,听声音我也能想象到汤浩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杰哥,你知道我贵人事忙。你看平时我都不回学校的,今天为了你,我现在特意挤公交回来了。快到了。”

大半个小时之后,一身正装的汤浩一脸堆笑出现在了我面前。可当我刚准备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时,他反应敏捷,迎面就对我就甩了句:“我快憋不行了,喝酒去。”扯着我就出了学校,去了后街的烧烤档。

屁股刚挨着椅子,我就一通猛点:“老板,来两打啤酒、四份鸡肾、八份牛丸、十份……”

在一旁的汤浩顿时傻了眼:“真没吃饭啊?”

 “哎呀,难得汤行请客,我要把明天的午饭也吃上。”说着,我在他眼前晃了晃自己的右手,看着汤浩变得哭丧的脸,内心一阵暗爽。

“好,吃吃吃。但是,汤行、汤行,你老这样叫不觉得别扭吗?”

“做银行的难道不想做行长吗?要不你以后凤凰腾达了,我就管你叫汤总。”边说一边开着啤酒。

“什么凤凰腾达,飞黄腾达,飞黄腾达好吗,亏你还平时吹自己多才子的?”我瞥了汤浩一眼刚想揶揄回去,但汤浩前一秒还一脸恨铁不成钢,转脸就是一脸愁苦,摆摆手又说道,“哎都不想说这个了。你都不知道我们开玩笑时说银行里面都有个书单,最后的那本还叫什么?最后那本书那她妈的就叫活着。”汤浩鼻子里哼着气,抢过我刚开的啤酒就喝了大半,“还是读书好啊,现在还真是他妈的活着。”说着,他摇了摇手上的啤酒,嘟囔了一句:“像喝水一样。”接着,仰起脖子就喊道:“老板,来瓶白酒。”

“唉,大好青年,不要老喝酒,吃点鸡肾。”说着,我把老板刚放下的鸡肾推到了汤浩面前,哂笑道,“消消气,多补补。”

汤浩嘴角抽了一下,笑了,摆好酒杯,把白酒给我们自个俩倒上。

“喂,邓俊杰,我明天被叫去了那个优秀毕业生讲座,来吗?来撑我个场吧。”

“你们成功人士去的地方,不适合我。”我一边咬着牛丸,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

“明天那个讲座,廖欣欣也有份。”

“对啊,你们都是优秀毕业生。”我手上夹着的牛丸冒出腾腾热气模糊了我的眼镜片。

汤浩拿着酒杯的手在半空停住了,他收起了笑容,也很轻微地叹了口气:“我们都只是选了一条自以为比较容易走的路罢了。”说完,汤浩一口就闷了手上的酒。他这样故作深沉的样子我还真看不惯,骂了句:“狗屁。”我把眼前的酒也闷了,“什么路,钱路是吧?汤总,哪天苟富贵了,记得勿相忘就行了啊。”说完,把我们的杯又满上了。汤浩抬眼看了我一下,不屑地呵了一声:“好!哪天你成大作家了,也记得写我进去啊。”说着,一手在搭我肩上使劲地拍了几下,凶猛的力度好像要把他的话都拍进我血液一样,“到时记得要把我的高大威猛、一表人才、英俊潇洒,前途光明都他妈的好好写啊。”

四)

林黛玉会冷吗

大礼堂两边的风扇一共14把,正像公园里晨运的阿婆那样,向左一下然后向右一下地活动着脖子。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响声,我觉得昨晚夜里喝的酒好像一下就顶到了嗓子眼,带着胃酸的味道,在喉咙里磨蹭着。坐在最后的我,看着前头那四台正狂喷着白雾的发黄空调,打了一个深深的嗝。禁不住我又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正我眼泛泪光的时候,一个男的上了台。

瞧瞧,印象中好像是团委还是学生会的干部,名字三个字但忘了具体叫什么。他亲切地一笑,微微躬身,台上的他正想起的是自己当年竞选学生会主席时的样子吧,我想。台上的他意气风发,侃侃而谈且意向远大,短短几分钟就他将自己考研的经历浓缩成完美的演讲,最后再来一番励志的言词将所有艰辛困苦化作滚滚流水汇入大海。恍若暮鼓晨钟,睡眼惺忪的我打了一颤,想到一无是处的自己,竟觉得也受到了触动,就像曾几何时听到大地震中母亲拼死把孩子举起的故事一样,我觉得眼角也如旁边的师妹那样,微微湿润了。

汤浩说过抱着林黛玉的心是很容易碎的,特别是一个男的,随时比得前列腺癌si得更惨不忍睹。耳边仿佛响起他的声音,他说:“喂,邓俊杰,醒醒吧。”看着前头那四台发黄空调狂喷出来的冷气凝结而成的白雾,我又打了个颤,我想起了新红楼梦里死在床上的林黛玉。

我咽了一下唾沫,就在我想极力去平复心情时,哆、哆、哆,廖欣欣用高跟踩着准确的鼓点一样伴随着她的介绍上台了。“现在,让我们有请外语系专业第一的廖欣欣同学上台发言!”以前无论多热,她还是喜欢把头发散落在肩后,她说盘起头发显老。以前吃饭时看到旁边穿着正装的师兄师姐,她说她如果穿正装肯定很像个做银行的,还是大堂经理那种,特别是把腰挺得直直的时候,特别像。看着台上的廖欣欣,我突然想我那时候确实应该很明确地告诉她:“你盘起头发时确实显老,但穿着套装时却显得更胸大腰细了,而且不像银行里的大堂经理,而且是你喜欢那种女翻译家的样子。”

她上台站定后就亲切地喊了句:“师弟师妹们,你们好。”台下的师弟师妹下意识地像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也乖巧地回答了一声好。我托着自己的眼镜,想尽量把镜片更贴近自己的眼睛。但很奇怪,无论怎么看,此时台上的廖欣欣竟然很陌生,她不是那个涂着粉色指甲的廖欣欣,也不是在我怀里的廖欣欣,甚至也不是之前拿着咖啡的廖欣欣。她是谁了?会不会是一个刚好有着与廖欣欣相同名字,相同声音,相同长相的女人?呵,我认识这个人吗?

她开始说话了,我提起精神想听进她的每字每句,我想我能通过她说的话来判断她到底是不是廖欣欣。可我无论我怎么专注,我竟完全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就像当时在她宿舍楼下,她正拿着看了一半的托福词汇,我正拿着刚借的西西弗的神话,她很冷静的告诉我她要分手的原因,但我只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却始终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我只知道,她拿着的托福是新东方的,我拿着的西西弗的神话是加缪的。

那天,最后我想,明天还是把书还了吧。

后来我忘了我是怎么回到宿舍的,怎么爬上床的,后来汤浩也没告诉我。过了好几天后,我发觉自己没有一早去图书馆,没有打饭时打两份,晚上没有从女生宿舍走回来,再走过一条半黑不黑的校道。在离宿舍最后一个转弯时,我才突然想起来:“哦,那天她说要分手了。”

到了提问环节,台下有个师弟举手提问:“师姐,你有男朋友吗?”

台下一阵哄笑。

廖欣欣摇摇头,就像老师教导孩子不能乱吃东西的样子一样,笑着说:“没有啊。”

“那是要在外国找个男朋友吗?”

“你这个建议不错,师姐会考虑的。”

台下又一阵哄笑。

听着风扇吱呀吱呀的声音,看着他们慢悠悠地扭着头,大礼堂里又响起了下一轮的掌声,我在想汤浩是下一个吗?还是再下一个?我想说我真得很困了,但我却有个很强的念头想一直坐到散场。突然想起实习那么久了,好像很久没去过图书馆了,趁学生卡还有用,我明天要去借本书。

(五)

毕业了?

“嘿,你来了。”

“喂,你终于到了,等你很久了。”

“我们几个拍一张。”

 “来来,先拍张照。”

再见到廖欣欣是在拍毕业照的时候。

拍毕业照的前一两个星期的天气基本都是保持着下阵大雨,然后散一阵阳光,接着再一阵狂风暴雨。毕业照的天气预报是阵雨转大雨,但辅导员说了如果那天不拍就要拖到下下个星期了,所以拍照那天果真大暴雨,我们就冲着间或出阳光的时候把它拍完。

结果,拍毕业照当天艳阳高照,裹着学士服,活像一个个自动吸热的移动蒸笼。捧着花,在人群里左穿右插,间或弯身,间或快走几步,间或一扭头不知入了谁的镜头,看着自己上下左右都笑得热乎的,那些认识、脸熟或不认识的人,我突然想起我老妈,我要找一天好好对她说,如果哪天我结婚,我坚决不办酒宴,si活不办,如果我要娶的人坚决要我去办,我就si活不娶了。我在想我妈是会夸我有远见呢?还是会骂我没脑子呢?可惜今天她没来,要不我一定要好好问她。

“耶!”突然耳边一阵欢呼,不禁吓得虎躯一震,一抹额头,一把冷汗。我连忙走开几步,心想还是赶紧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歇吧。

拍照一个早上,虽然广场上还有很多人,但目光所至楼梯口、过道、树下都也是满满的人。我来到了教学楼下,逛了几个楼梯口,才瞄着有个楼梯口还有空位,连忙快走几步一屁股把那个空位填上。“唉,一下子人多起来就连楼梯口也是一坐难求啊。”坐下后,有种喝酒应酬后的回家把衣服就一丢的放松,我脱了学士服,半抵着身后的阶梯,长长舒了口气。

刚坐了会,旁边的一对男女起身走了,坐的地方顿时宽松了许多。一阵很轻的风拂过面上,脸上的汗有种滋滋就蒸发掉了的感觉,传来了细密发麻并微微发凉的感觉。我一抹额头,汗干了不少。

 “欸,觉不觉得这样坐着也挺爽的。”突然身边的人用手肘顶了顶我。

“是凉快了。”我看了眼旁边的人,随口答了一句。他也像我一样脱了学士服,但总觉哪儿不对劲,看他就一脸“来吧,揍我吧”的样子,正嘻嘻地看着我。

他递过一支烟,示意我也来一根。我摆摆手。

“没关系了。”说着,自己点起了一支,吐出了一圈烟雾,“怂什么,没人理我们的。同学,咱们同时天涯一起坐楼梯,要不聊一下呗。”

看着他一脸不怀好意的嬉笑,我内心不由狂骂着:“谁是你同学,什么鬼天涯楼梯,聊个鬼天啊。闲的蛋疼啊?”我脸上却鬼使神差地保持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点了点头。

他得意的说:“你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说着半眯着眼,叼着烟的手向跟前抬了抬,“都是白花花的大腿。我们学校的女的啊,看腿还是挺美的。”他挑挑眼,放低了声音又说道:“而且坐在楼梯口,有时还有美女下楼,轻声对你说‘同学,麻烦让一让。’然后一双大腿就从你身边擦过,爽吧。”

“啊?”

“啊什么啊,来一根吧。”说着又给我递上了一根,还一脸强调地说,“都毕业了,还扭扭捏捏干嘛?平时可不行的啊。”

 “同学,你可以啊。”我笑着,半带调侃的语气,接过了烟。内心却骂了无数句,傻逼啊!

“不是可不可以,我就是闲的蛋疼。大学都毕业了,总该找些有意义的事做做吧。”

我点起了烟,吸了口,也吐出了一团白雾。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一句没一句地在楼梯口吞云吐雾着。

烟雾缭绕中,前面不远处又晃过来几条白花花的大腿。

“现在的腿都他妈又细又白啊,对不对?”

“嗯。”

我看着其中一双腿走神了。

那双腿顿了顿,来回交叉向前后,又转过头来了走几步,但在我们几米远的地方还是停住了,接着双腿加快,转身快步离开了。我收起了笑容,目光一直随着廖欣欣的脚步,直至一个转角不见。两指间的香烟飘出了一缕缕白烟,回过神来时,已烧了半。

“前女友?”

“不是啊。”我把烟掐熄了。

“兄弟,毕业季就是分手季,他妈就不太放在心上就好了。”

当晚,我没有去班上的聚会,却是去发了一条语音给廖欣欣。

“我们明天去动物园吧。”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屏幕弹出了一个字。

“好”

(六)

嗯,结束了?

“城市里的动物园会有什么好看?”

“有人发朋友圈,里面有浣熊,去看看吧。”

 “浣熊有什么好看?要看浣熊,去买包干脆面就可以啦。还有多种口味,多种颜色呢。”

“你想气死我是吧?”

“好好,乖,下次有空再去。”

突如其来的记忆,无论是清晰的还是模糊的,都像是一把向窗户扔去,“啪“一下””糊在玻璃上的湿纸巾。

第二天,我和廖欣欣,站在了地铁b出口处。

地铁外下着很大的雨。身边有人抵着雨伞冲进雨中,但没走几步慌忙又退回来了,甩着雨水对着身边的人说:“雨太大了,又大风,随时伞都反啊。”另一个人正圈着裤角,嘴里丧气地说着:“看来是走不了了。先等等吧。”旁边有人摊开跟前的小箱子,眼神从站在地铁口的人身上扫来扫去,挥着手上的伞,喊着:“50块钱一把。”有几个人从地铁出来,嘴里骂着趁火打劫之类的话,但看着天站了站又缩回到里面去了,竟然骂骂咧咧、忿忿不平地还是把伞买了。

耳边骂声雨声混杂一起,感觉脑子里面也是呼呼地响,又像脑子被人塞进水里,不停发胀。雨夹着风,带着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的眼镜一下便蒙上了一层密密的小水珠。隔着镜片,隔着水滴,满目鳞光闪动,眼前大雨将大地涂了个阴暗昏沉,突然有个错觉,觉眼前的世界又似与我远了。我脱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摸一摸脸上的雨水,我又重新把眼镜戴回去。脱下眼镜后世界都是模糊,近视深了,远处的东西在眼里都是一团团没有了线条的色快,远处的人都是一个个没有脸庞的行人。小学刚近视时,我还窃喜过我能从轮廓就认出我妈来,但是现在很难会有以前那种傻乐了。眼前模糊不清,总觉得走在路上也会随时就有车不知从哪边窜出来,“砰”一下就直接把我撞飞。那种好像除了自己之外一切都没有了把握的感觉,怎么想着也不畅快。

 “我们还是回去吧。”廖欣欣盯着自己脚下球鞋边上一圈深一圈浅的水迹,心不在焉地说道,“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她淡淡然的语气,就好像她正说的话并不是从她嘴里发出的。

“嗯,回去吧。”我也满不在意的回答道。

我拉起廖欣欣的手,躲闪着路人回到地铁里面。

我们搭上地铁往回走,又转乘上了公交车。公交上,廖欣欣还是惯常地走到了后排。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我在她旁边也坐下了。廖欣欣从包里拿出了一包纸巾抽出两张,一张递给了我。我接过擦着脸上的雨水,边看向廖欣欣。廖欣欣擦过脸上的雨水后,把纸巾在手里握成一团,头微微转向窗外。在窗户的反光中,我看到了她,也看到了自己。可廖欣欣一直低垂着眼光,所以我们的目光一直没有对上。

我从窗上她的影子转向窗外,雨好像小了一点了。但大风摇动着窗户,耳边隐约还能听到车外呼呼的风声。窗外的雨水还是像发疯一样不停撞击着玻璃,撞成无数的大小不一的水珠。一颗水珠撞到另一颗水珠身上,两颗水珠转瞬融为一体,随后又汇入从上流过的一条并不笔直的水柱,斜着呼啸划过窗户。无数的雨水撞成水珠,无数水珠形成水柱。一颗水珠撞上窗户,化成水柱,奔涌向下,下一颗水珠便紧随其后。每一条划过的水柱都像是水珠正推着长尾巴,在边骂着:“你丫混蛋不许走。”边死命追赶着前面正狂奔而下的水珠。

 “看什么呢?”我目光收回来,看到窗上映着的廖欣欣正望着窗上的我,不知道是看着我多久了,正微微地笑着。

我眼睛微微睁大,目光连忙从窗上移开。

她微微叹道:“你还是以前那样。”

“没有啊。”

廖欣欣抿抿嘴,目光也移开了,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又低垂了眼光,她把手里本来握着的纸巾揉开了,漫不经心但又专注地撕起了纸巾的边角。

“你以后有打算怎样吗?”廖欣欣声音放低了许多,沉默了好一会,她轻声地问道,但她的目光却仍是盯在自己的手上。

 “我啊?”我沉吟了半会,嘴角上扬,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说:“就从今以后,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啊。”

廖欣欣愣了愣,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我的脸,皱了皱眉,扑哧地笑了:“傻瓜。”说着,把手里纸巾又揉作一团。

我也笑了,还硬挤出了几声笑声。

“请自觉让座给老人、小孩、孕妇、残疾人、怀抱婴儿者……”

看着窗外,雨渐渐小了,车内的广播也清晰了许多,我突然发现我们再没什么话了。后面的路,廖欣欣不时看着窗外,不时看看脚下,不时半低着头出神,可再没有看向我这边。我觉得我很想说点什么,但后面的路,我就不时看看廖欣欣,不时看向窗外,不时不知看着哪里出神,直到听到头上的广播又响了。

“本站是本线的终点站,请乘客收拾好行李下车……”

还未完整听完广播姐姐说的结束语,我们下车了。

我撑着伞,廖欣欣走在我的右边。走回到她的宿舍楼下的时候,雨基本停了,只剩零星。我把伞收起,递给了廖欣欣。廖欣欣接过伞,甩了甩,眼皮也没抬,突然双手搂过了我,头枕在我的肩上。我耳边痒痒的,清晰感觉到她在我耳边呼出的气息,我头脑一热,想抬起手把她嵌入怀里。但她的雨伞正贴着我的背部,雨水顺着我的脊椎骨,一直流到了我的股间,背后一阵冰凉发麻的感觉直至头皮。我内心一缩,廖欣欣,她啊,是在我耳边说着话。

“邓俊杰,不要把我的一切都删去,但是也不再要找我了。” 

我双手垂着,耳边雨滴答的声音没了,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刷刷风声也停了,我清晰地听到了从自己喉咙发出的一声闷响。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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