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舅

我的小舅于一九年去逝了,享年八十七岁。他的离去使我万分悲痛。在举国记念抗美援朝七十周年的热朝中,每当看到这些内容时,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的小舅,因为他也是一名解放军战士,还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

我的小舅十三岁就参加了解放军。

在旧中国,我的外公是一位穷书生。对于外公印象很深,高高的个子适中的身材,显得白净利落,给人以温文尔雅的印象。

在我十岁时,他就长眠于地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解放前,外公外婆家人口众多,生有五个男孩.两个女孩子,我的妈妈是第六个孩子,我的小舅是最小的孩子。我对于外公家长辈的事一无所知,只知道外公外婆为了逃谎,流落到现居地。穷书生外公不会农活,靠挑小担子,卖点针头线脑的一一.即农村里女人们做针线活的用品,也挣不到多少钱。两个年龄稍大点的舅舅去别人家里做长工,也挣不到多少钱。因为农村的农民都不富裕,穷苦人很多,村里也没有大户地主,又是小山村,种的大多是土坡地,产量很低,苛捐杂税很多,因而家境都很贫寒。吃饭都困难,经常挨饿。

我的三舅和小舅都相继参加了解放军。三舅在一九四四年,当时只有十五岁的他就跟着解放军走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家里以为他丢了。到处找他,找不到,外婆急得天天哭。

一九四五年小舅也没有告诉家人,跟随解放军部队走了。这时村里炸开了锅,李家连丢两个孩孑,人尽皆知,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因为地处山区,多数人怀疑被狼吃了,或者是被土匪抓去了……外公外婆心急如焚。

外婆每天吃睡不宁以泪洗面,竟哭瞎了眼睛!在双重打击之下,一时想不开,便偷喝了药野鸡用的毒药,带着思子之痛离开了人世。外公不甘心,处理了外婆的丧事后,便四处打听两个舅舅的下落,终于听到有人看见是跟着部队走了,究竟是什么部队也不知道。但是,外公总算知道孩子没被狼吃,也没有被土匪抓去,略有安心。

三舅和小舅都没有给家里写信,家里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

日本鬼子战败撤出中国后,国民党挑起内战,在全国和东北三省展开了激烈战斗,著名的辽沈战役,攻长春,打四平,战锦洲,黑山阻击战等战役,都是艰苦卓绝的战斗。

在战争中,战士们风餐露宿,趴冰卧雪,很容易生病。许多战士身上长满了疥,是传染疾病,满身小红豆豆,痒痒得很,如要抓破了会发炎。四平解放了!离家近了,由于敌人严密的封锁,缺医少药,部队允许战士们回家找土方治疗。

这时候,小舅带着满身的疥回家了。家人才知道小舅参加了共产党的队伍,知道是为穷人打天下的,在部队生活得很好。军事上的事情和队伍在什么地方小舅闭口不谈。尽管如此,家里人也都高兴极了。外公在村里找了许多土方,很快便治好舅舅的病。小舅便归心似箭,急着回部队,可家人怕他回部队再被传染上,让他在家多住几天,他坚决不答应。大舅二舅看他那么小,不舍得让他走,就把他锁在屋子里,便去干话了。这时候小舅想:机会来了,我还是跑吧!几脚就把窗子踢开,又跑回了部队,隨着部队转移了!以后三舅也来信说他现在跟共产党的军队干革命。外公的一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小舅跟着东北解放军部队一路南下。在一九五O年又参加了志愿军,跨过鸭绿江,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当时小舅只有十八岁。抗美援朝战争胜利回国后第二次回家时,妈妈去看他,他给每家都带了礼物。我很想看他,因路远妈妈没带我去。

可惜的是外公已离开了人世,小舅没有见到外公外婆。妈妈与小舅匆匆忙忙见了一面,隨即我家也搬离了祖籍。

小舅回国后被分配到北京长兴店坦克学校学习。这时我离家读书。妈妈想弟弟,叮嘱我给小舅写信。因为我不知道小舅是在读书还是工作,所以便在信里问道:"舅舅,妈妈让我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小舅回信很严励的批评了我:"为什么问我做什么工作?这不是旧社会,都想当官做老爷,这是新社会,不论做什么工作都是人民的勤务员,为人民服务!"⋯"小小年纪不好好学,关心这些事"⋯

我觉得很委屈:一是妈妈让问的,二是关心舅舅的生活和工作情况,设想到挨一顿批评……很不理解,从此再也没给舅舅写信。觉得小舅很不近人情。

我参加工作多年后,小舅被分配到黑龙省大庆工作。有一年,我在火车上,碰到小舅的同事一一听他们聊天知道是和舅舅在一个单位,他们所聊的事情都是不合原则的。便装做是不认识小舅,说小舅是朋友的亲属,便问了一下小舅的情况。没想到那个人说:"那个老头是个老八板,不近人情,要想办啥点事,千万别让他知道,让他知道准黄,准办不成,他也就挣点死工资!",当我问起我的表弟妹们的工作时,那个人很不瞧不起的样子说:"没有一个有好工作的,还老革命呢!"此刻,我恍然大悟"一一小舅在回我的信中说的"不论做什么工作都是人民的勤务员,是为人民服务"那句话的意义了。小舅从小就受到党的做人民的勤务员,为人民服务的教育,他尊守党的规矩,对待工作讲原则,他的一生都在践行着为人民服务!对于假公济私,营私舞弊的事情,他一定会阻止的。而且,小舅也没有为自己的四个孩子去以权谋私,安排个好的工作或学习。直到去逝前依然如是。

小舅被分到黑龙江省大庆工作后。妈妈和弟妹们都去看过小舅,我孩子的爸爸去大庆出差,妈妈说让他去看小舅,我对他千叮万嘱:在舅舅面前说话要注意礼貌……千万别问工作⋯没想到舅舅对他特别好。唯独我没去过,只是让他们给带点礼物。

是记恨小舅吗?不是。因为我太忙了,后来腿因公受伤走不了,不能去看小舅,一直觉得遗憾。

二0O七年,小舅家我唯一的婊弟患了肝癌,小舅,舅妈和弟妹,及大表妹陪着婊弟来上海看病,至此,我第一次见到我的小舅,也是唯一的一次。

小舅个子不高。也不胖,已是七十五岁的老人了。他那双不大的眼睛炯炯有神,精神矍铄。当跟我们谈到如何锻练身体时,舅舅突然做一个扫腿下蹲的武打动作。动作是那样的灵敏,我们简直不敢想向这是一位七十五岁老人的动作!通过聊家常看到小舅的性格活泼,开朗,象个老顽童。但也很倔犟。实话实说,不会逢场作戏,为人直爽。这是我对小舅的第一印象。

我突然问小舅:"小舅,你那么小为什么去当兵"?

小舅回答:"吃不饱饭饿的,当兵有饭吃。"

我问:三舅去当兵你知道吗?也是锇的吗?

小舅:"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但不知道是哪个部队。他也是因为吃不饱饭的去当兵的"。

我问:你知道你参加的队伍是解放军吗?

小舅说.:"也不知道,因为要当兵,就打听哪有军队就奔哪去了,先看那里的兵挨不挨官儿打。看到他们都很和气,就跟他们说我要当兵,他们说你太小了,跟不上队伍,我说一定能跟上。之后队伍出发了,就跟在后面走,走远了,被部队留下了。"

我心里想:以前在电影里看过象小舅这样的孩子,没想到小舅也是用这种方法去革命队伍里的!

我说:舅舅这条路走对了,要跟错队伍就糟糕了!舅舅万分高兴地说:"跟对了!跟对了!现在过得多好!他激动得开心地笑着。"

我问:你上过战场打过仗吗?在战场上怕吗?

舅舅说:"首长看我太小,但跑得快,就让我送信传个话,当个通迅兵,在朝鲜战场也是如此"。我问舅舅危险吗?舅舅说:"战场上哪有不危险的,怕危险就不去当兵了!当子弹炮弹嗖嗖的轰隆地打过来时,心里只想怎么躲过子弹,炮火,把信送到,根本没时间去想死活和害怕的事情。"

我问舅舅:战场上象影视演得那样吗?

舅舅的神情一下子沉默了,低下头,一扫老顽童似的孩子气的神态,语气缓慢,心情沉痛地说:"真正的战场,要比那悲壮得多!激烈得多!"小舅的思绪好象又回到了那战火纷飞的战场,脸上没有了笑容。但就在这时门开了⋯

这时,去做病理检查的婊弟回来了,大家急着看检查报告单,我和舅舅的谈话也终止了。我还很想知道更多战场的事情,因为小舅跟隨东北的解放军,从东北一直打到海南,几大战役都参加了,一定会讲出许多生动的,扣人心弦的战斗故事来。然而,无奈婊弟的病情紧迫,谈话不能继续,使我一直觉得很遗憾。

紧接着就是按排婊弟住院做手术的事情。虽然婊弟是肝癌初期,但人们都是谈癌色变,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担心。我们尽量安慰舅舅不要担心。然而,婊弟年仅三十岁出头,太年轻了,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我们怎能不担心?舅舅又怎能不担心?尽管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可亲人们还是忧心重重。

还好,婊弟遗传了舅舅的开朗性格,每天笑呵呵地从不叫苦。灰复得很快,半个月出院后来我家吃了顿饭,小舅因为店记家里两岁的孙子,所以便匆忙地回家了。

舅舅回家后一直店记着我和全家,每年都约我们去大庆,因孩子们的工作太忙,我的腿也不方便,一直没达成心愿。老革命干部,每年都有免费旅遊待遇。我们也一直邀请舅舅全家来上海,每次邀请舅舅都答应,但是,也都因婊弟的身体等诸原因没来。近几年舅舅的心脏病很重,曾几次住院。可我每次打电话问候时,舅舅从不告诉我他的病情,电话里声音响亮地说他很好,不让我店记。多么坚强的舅舅啊!

舅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没能见舅舅最后一面,使我留下了终生的遗憾。

舅舅被大庆市安葬在大庆市烈士陵园里。舅妈告诉我说:大庆市为小舅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参加的人很多,把他的功绩一一地展示给世人。舅妈说以前她从没听舅舅自己讲过。

我的三舅解放后,给家里写了信,说他被分配到江西浒坑煤矿工作了,并在当地找了爱人,成了家。(我记不清楚地名)大约是六几年因病去逝。自他十五岁参加革命一直没回家,遗憾的是战争没有夺去他的生命,解放了,日子好过了,他却英年早逝。只留有一个女儿。

我的外公外婆为革命生了两位解放军战士,我为他们骄傲!外公外婆地下有知也一定会感到欣慰!

一一一因写这篇文章,没有和舅妈及婊妹们商量.故没有写舅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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