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声兼雨，芰荷香绕灯

文/秦至

夜，像从天降落的巨大帷幕，遮住白日阳光的炽烈与鼎沸的人声，进入迷离神秘的状态。若恰逢一场雨与浓黑的夜交融，便能将大部分的感官收摄，只留下双耳，静听坠落在青石板路、轩窗上的徐徐回音。

在只留下听觉的单一世界里，一切声音会被无限放大，异常清晰，仿佛一簇簇花披纷绽开，层层叠叠地占领蒙尘已久的心房。彼时，思绪若游丝万缕，悠哉悠哉地飘远。

会想起，常常落在窗台上的那只翠羽红喙的鸟，在何地抖落它潮湿的羽毛和潮湿的叹息；会想起，山月和零落的星辰，在何处隐藏起凛冽的清辉；会想起，在荒漠戈壁上的男子，在何时吹奏起怀远的胡笳。思绪不受限制地游走，忘记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似乎在死海上漂浮，没有沉下去的渴望，只享受延伸至远方的阔远。

雨落，总能惊起一阵阵浓郁的土香，像从地下升起的柔声的歌。随着雨水的聚集，土香渐渐由浓转淡，最后隐藏在远去的水流中慢慢消失。青草的馨香也会不自觉地钻出来，仿佛有鲜柠檬生嫩酸涩的味道。

坐在廊檐下赏雨，听落在庭院一丛芦苇上窸窸窣窣的雨声，如摇篮曲般浅吟低唱，为檐下的雀与屋里的人助眠。滴答作响的雨声，是一阙细腻的词，在韵脚里埋藏下内心的情绪；是一弯被雾气笼罩的薄月，用投射下的有限清辉照亮归人的路；是一棵正在结苞准备开花的树，小心翼翼地等待即将绽放时的神圣。

陶缸里的芰荷探出头来，像浮出水面的鱼儿，大口呼吸着雨夜清新的空气。粉瓣在雨滴的浸润中舒展，一层一层，次第绽放，漫溢出早已围困不住的清芬。

推开木门，行至屋内，在灯下独坐。淡黄色的光晕里，我看见荷香游走的痕迹，像一首江南的歌谣，在不紧不慢的声调里，娓娓诉说着远去的故事。抚琴听雨，荷香在臂，一弦弦香流淌至指尖，幻化出铮铮琴音，涤荡在无尽的夜。

雨声荷香缠绕，眼前仿佛出现大片大片流翠的荷田，而我却乘一叶小舟迷途其中，周围除了满目的绿与花，别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