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新冠,越过生死(3)--亲历重症濒死,我有话想说

我内心惊魂未定,在大厅角落里等了几分钟,一个戴了口罩的护士(这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第一个戴了口罩的人)出现在了另外一侧的一个门口叫我名字,我朝她走过去,瞥了一眼,赫然写着COVID 19 隔离区,禁止入内。她走得很快,我有点跟不上,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楼道的转角,我也急急跟过去,眼前又是一道门,门口或站或坐几个医生护士,有的干脆没口罩,有的手里拿着口罩。领路的护士指了指叫我进去,正对门口有一个空的床位,她叫我过去等着。其他小隔间都拉着帘子,听咳嗽声应该都是满的。我老老实实的进去,把自己的外套和塑料袋放到椅子上,老老实实坐着等。口罩憋得我喘不过气,加上剧烈的咳嗽,有些干呕,而且高烧让我觉得很困倦,数着秒针等待,每一次脚步声响起我都盼着是有医生或护士来管我了,可是每次都失望,他们都是往我隔壁,或是隔壁的隔壁去的。听声音判断,应该除了我至少还有四五个人在那里奋力咳嗽,挣扎呼吸。

等了至少十五到二十分钟,有个中年的胖胖的护士带着笑容进来了,她一进来就告诉了我她的名字,终于有个人给了我温柔的笑,让我一下就产生了依赖感,心里好受了许多。她惊叹了一声我居然连床单都没有,迅速转身出去给我拿了单子铺好,又给我拿来了病号服,叫我把自己的衣服脱掉换上病号服,并告诉我换好衣服可以躺下来了。我乖乖照做。口罩已经湿透干掉又湿透了,我问她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替换的,她说他们口罩很少,很多人偷,叫我就戴着自己的,没的换。接下来她询问了我病情,我就很清楚的给她交代了哪天开始发病,体温每天的发展过程,以及咳嗽的情况。她说你看起来气色还不错,思维也很清楚。紧接着她给我量体温,用耳温枪,看了结果她看了看我,又皱了皱眉头,又再测一次。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你41.5度了,看你思维这么清楚,我以为测错了。我只好叹气,之后她又给我测血压又做了心电图,还放了静脉滞留针也抽了血。

口渴燥热,想要水喝,喊了半天才有人拉开帘子探进一个没戴口罩的头问我怎么了,我说太渴了可以给我点水么。那个护士拿了一瓶水又不敢进来,急急忙忙去找了口罩戴上才递给我。又等了不知道多久,医生才过来,跟我说我发烧需要退烧,血检显示我有轻微炎症,会给我一些抗生素,还会给我补液和点滴扑热息痛,也需要拍一个X光。我还故作轻松的和医生说笑:我3岁以后从没有打过点滴,这是第一次,三岁以前不记得了。于是一小瓶的扑热息痛挂上了,还来了好大一袋子的生理盐水,又有一个特别帅的男护士拿了一支针剂和一个明黄色的药片儿,针他注进了我的静脉滞留针,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盘尼西林。针头都已经扎进去了他又顿了一下,问我,不过敏吧,我说应该十几二十年没有用过了,之前是不过敏,他就说,那就先用上看吧。那个药片儿也是个什么抗生素,我痛快的吞了。

接下来是床旁x光。当时很想拍照可是太累,又带着点滴不方便。推x光机来的放射科医生跟我说,听她口令深吸气,憋住,拍完再吐气。我说我一深呼吸就会剧烈咳嗽,她就说尽量就好。她就问我准备好了吗,我说好了,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闪出了帘子外,对着周围大喊x光!然后对我说:吸气!果然,我吸不深,随着机器操作的声响落下我就再也憋不住,剧烈的咳了起来。检查都完事儿了,我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又难受,就发了朋友圈直播医院的情况,然后昏昏沉沉的睡去。再醒来,手机收到了一大堆微信,实在没力气一一回复,只好看过之后心里默默和朋友们说谢谢。听着外面医护人员仿佛并不紧张,聊着天,还有一个居然打电话去催促自己算错了的工资。

先前帮我抽血的温暖护士,又来问我饿不饿,我说饿是很饿了,中午也没有吃饭,可是胃口很差,她说发吃的了,来个三明治吧,你要芝士还是鸡肉,我告诉她我乳糖不耐受,只好吃鸡肉的。三明治拿来,我问她要消毒的,清理一下手。她的反应仿佛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她左右顾盼跟我说他们这里只有钉在墙上的免洗洗手液,唯一的办法就是她挤在她手上再抹给我。叫我如何不惊呆?愣住的时间,那个帅帅的男护士说,有一瓶可以拿过来的,幸运。清理了手,开始很勉强地咀嚼吞咽,那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没有之一。心里还忍不住在胡思乱想,医院的东西难道都是这么难吃么?不知道我工作的医院给病人的三明治会不会比这个好一点?又有人送来了一小盒橙汁,好像飞机上那种小小塑料杯子,锡纸封口,吸管就随手放在了旁边谁都用谁都摸不知道有没有消毒过的桌子上,我实在不敢用,打开锡纸小心翼翼的不碰包装外侧用嘴巴把橙汁吸掉了。

吃完休息了一下,再回头一看,我的点滴管里全是血,赶紧喊人,又是一个不戴口罩的脑袋伸进来,说哦你的点滴完了,然后又哗的一下消失,悉悉索索地去找口罩,半天才进来,帮我拔掉了管子。血倒灌了一两米长。有个同学很经典的说,你把点滴打成了献血。又测了一次体温,38.7,护士表示满意,很欣慰的说,嗯你退烧了,38.7而已,低多了。我已经惊呆到不惊呆了。

想必从我的叙述中,你也看出来了,这里的医护人员和一群咳嗽不止的新冠疑似患者共处一室,是并不戴口罩的,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穿行其间收垃圾扫地,也都没有口罩。我们每个人和他们之间,就有一个随意挂着的帘子,还并不总是关着。医护只有在我们床边时才会戴口罩,只要稍稍离开,立刻就会摘掉,这样的隔离措施,我真是无语又心焦。

不知所措的我,又在无所事事的等。这时候先前消失的医生们回来了,听起来好像是去开会了,一个医生告知大家,我们的操作流程变了,以后不给病人补液了,因为他们被高级医生告知他们以为高烧脱水的病人输液会有帮助而实际然并卵。我忍不住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滞留针,不知我这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医生又来看我,对我说,她估计我99%是新冠无疑了,心电图表明心脏正常,只是心跳很快,血象显示感染指数稍有点高这就是为什么给我使用了抗生素。x光看肺部看不出有什么,我吸气吸的不够深,下半部也看不清楚。因为我呼吸不够困难,只是有一点点气短,她无法收我住院治疗,也无法给我做测试,只有住院病人才可以被测试。我反复强调我在医院工作,如果我确实是新冠,应该告知工作单位,她表示认同我的观点,说去请示请示领导,应该考虑我的工作性质看看会不会特批给我测试。

最后也还是徒劳,仍然是让我回家,没有测试,继续6个小时一次吃扑热息痛,然后靠自己的意志力扛。我说,药店已经没有扑热息痛了,都买不到了,我该怎么办?他们纠结了半天看是给我开处方去医院药房取,还是要我去打电话找GP(家庭医生)开,最后的结果就是有个老护士干脆给了我一盒,说你拿去吧,吃完了再打111或者你的GP叫他们给你开。我忍不住语重心长的对医生和护士说,我来自中国,我会说中文,中国疫情很严重,也知道这个病毒传染性非常高,那里的医护都是穿隔离衣全副武装的,你们口罩至少要戴好啊,这样共处一室病毒浓度要有多高,你们还不戴口罩真的很危险,我不希望看到医护人员生病啊。医生眼里流露出了无限的温柔,对我说真心谢谢我病成这样还知道关心别人,然而仍然我行我素的在转身之后摘了口罩。换好衣服,打电话通知了家属,无奈准备回家。走到楼道又碰到了那个男护士,他对我说,照顾好自己,不要再来了哟!我苦笑,对他说,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再见。一语成谶,后来我果然又见到了他。

走出隔离区的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一个目测一米九以上体重至少250的大汉看到戴着口罩的我,不自觉地一抖,身体下意识地朝反方向闪。我也自觉躲着他,溜出了门。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闪上车,回家。家属说,路过麦当劳,买个汉堡当晚餐吧,说不定大吃一顿就好了呢,他通过窗口(Drive through)买了汉堡,回家。又是衣服鞋底,钥匙手机车子猛消毒,要家属站的离我远远的,等我走开再进门,始终不敢摘口罩。衣服统统直接洗掉,直接上楼关进自己的隔离房间,洗澡。艰难的吃了汉堡,那时平时爱吃的Cheese汉堡已经不再那么美味,咀嚼成了重体力劳动,我恍然意识到我已经失去嗅觉很多天了,味觉也有改变,食物吃起来不再是本来的味道,对甜咸的敏感度也低了。刷了牙睡下,半夜又是生生被烧醒,体温又飙到40+。

未完待续......

你可能感兴趣的:(跨过新冠,越过生死(3)--亲历重症濒死,我有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