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离开七高

上天实在是太公平了,它从来就不会把万千宠爱加在一个人身上。

星期一的早晨,王源照例骑着他的摩托车去上班,刚坐到办公室,电话响了,是崔厂长让他去办公室一趟。

大半个月了,他的婚变,仍然是整个七高新纺上上下下津津乐道的话题,离婚又结婚,彻底毁灭了他在全体员工,甚至在七高的“男神”形象。

“真看不出,道貌岸然的人渣,”“现实版的陈世美”,说什么的都有,这段时间,如果可以,他尽量少出现在厂区,他感到有一股暗流在激荡。

“崔老师,这么大早,什么事啊?”虽然和崔厂长共事多年,但是,发生了这种事,况且出轨对象还是大家巴不得高攀的“徐行长。”,王源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王老师啊,我实在不知怎样向你开口。我们都同事这么多年了,在七高,我是副校长,你是老师,在新纺,我们更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论私人感情,咱们可是哥们,论工作关系,咱们是多年的老同事。我多么希望后半辈子,咱们都能一起同甘苦共患难,把咱们工厂做大做强。”崔厂长发了半天感慨。

“崔老师,什么事,你直说啊?”王源有一种不祥之感。

“教育局下了调令,调你到红星中学,说是初三的语文老师要休产假了,局里没有老师补上。毕业班也是很重要的,你的教学可是一流的。”崔厂长像是嘴巴抹了蜜一样,夸赞着王源。

“什么,调我去红星中学?”王源惊讶地叫了出来。

“是啊,红星中学。”崔厂长也跟着重复了一遍,脸色有点不自然,但是也不知再说什么好。

王源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厂长办公室的,他感觉到崔厂长倒是希望他早点离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单位也是跟着丢脸的。

他没有回家,一个人在饭店里喝闷酒。红星中学在市里最偏僻的区,而且是一所只有初中的学校,教育局把他调到红星中学,明摆着是前老丈人在公报私仇,为杨梅出气。他不是不愿意当老师,去教书,而是,他这一去,可能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而且,他觉得这次调遣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徐静找到他时,他面前一盘花生米,一盘鱼香肉丝,一瓶白酒已经少了一半。饭店老板说,已经在这里坐了大半天了,看他喝得实在不少了,让他别喝了,他也不听。

徐静叫了行里的司机开车过来,连拖带拉把王源塞到了车里。一进家门,王源就往卫生间跑,刚走到沙发跟前,就哇哇吐了一地,污秽物溅到沙发上,地上,茶几腿上,王源顺势就躺在沙发旁。

人间所有的美味佳肴,摆在桌上是香飘十里,吃在嘴里是唇齿留香,可是经过食管和胃,再吐出来时,那种腥臭简直让人难以启鼻。徐静强忍着肚里的翻江倒海,没有让自己吐出来。她赶紧拿来几卷纸巾和两个黑色垃圾袋。顾不得恶心,手拿纸巾在地上抓了起来,几次都要呕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把地上的呕吐物擦了干净。然后,才去扯王源身上的衣服,可是王源却像一头睡着的猪一样,躺在地上,任她怎样拖拉,都一动不动,只见他不断地抓着胸口,“水,水,”,徐静赶紧去倒了一杯水,可是,刚拿到他跟前,他一抬手,就把水杯打到了地上,水也洒了王源一身,他嘴里不住地唠叨“我不去红星。”

徐静顾不得臭气熏天,抓过一条毛巾,擦了擦他的脸,把他的外衣脱了下来。再去拉他,发现他已经打起了呼噜。徐静只好从衣柜里抱出一床旧被子,铺在沙发边,把王源滚到了被子上,又盖上了一床被子,自己才气喘吁吁地坐下来。

她不明白,早上好好去上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不去红星中学?想到这里,抓起电话,找崔厂长。

只听她“哦,哦,”两声,默然地挂断了电话。

王源躺在地上,睡得很熟,忽高忽低地打着呼噜。她看着这个帅气的男人,几个月前,还是七高新纺的副厂长,才气十足的七高“一支笔”,现在成了她,欧景支行行长的爱人,也马上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初中教师了。

她能够感受到王源心中的痛苦,如果没有遇到她,他还是过着自己平淡的生活,处理工厂的事务,空闲时间,写写文章。

可是,现在因为她,他受到了人们的非议,白眼,现在,连那份体面的工作都失去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去红星中学,当一名初中教师,然后直到退休。

她把平时关系较好的朋友、客户都在大脑里过了一遍,谁能帮得上忙?思来想去,最后觉得建业集团李波比较靠谱,他是国营企业,子公司多,她想帮王源找个采购的工作,一方面,采购可以接触各方人士,为将来发展自己的事业编织关系网,另一方面,每天泡在市场上,能够紧跟市场风向。

对于这些,徐静是专业人士,她大学读的就是经贸学院。

夜深了,四周万籁俱寂,王源的呼噜声渐渐变小,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晨光,迎来了新的一天。

王源翻了个身,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到底在哪里?怎么躺在地上,浑身酸痛。他挣扎着起身去洗手间。

听到声响,徐静穿着睡衣从卧室出来。

“你醒了?怎样喝那么多酒?”她轻声责备,“我实在拖不动你,只好在地上给你铺了被子。”

“没事,没事。”王源倍觉尴尬,虽然已是父夫妻,可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狼狈的自己。他感到头痛欲裂,支撑着洗了一把脸,又回到地上躺了下来。

“你来床上睡呀,或者睡沙发也好。”徐静关心地说。

“不用了,躺多一会儿,我去洗个澡,浑身脏兮兮的,等下还要去上班。”王源无力地说。

徐静坐到了沙发上。睡了一个晚上,王源精神好了一些,但是由于一天没有吃饭,脸色发黄,像大病了一场。

“你知道吗?昨天去上班,教育局下了调令,调我去红星中学。”王源忿忿不平。

“我知道了,昨晚看你醉如烂泥,我给崔厂长打了电话。”徐静心中有些愧疚,如果不是她,这件事情肯定不会发生。

“你打算怎么办?”徐静试探地问,她想知道王源的想法。

“我不想去,可是有什么办法。杨梅父亲一定会出这口气,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王源叹了一口气。

“那样吧,先不急着去,请两天假。事情发生的突然,我们要好好想想。一旦去了,就不好改变了。”对于这些官场上的事情,徐静可是老姜一块。

“好吧,只能这样。”王源一脸无奈。

一上班,徐静给大家开完会,就开始打电话给几个关系比较铁的老板,旁敲侧击地问谁的公司需要采购人员。没想到,正如她所想,华联集团李波的一家家私厂,还有一个采购的空缺。于是,就约定晚上一起吃饭,见面详谈。

徐静在龙苑山庄提前订了一个豪华包间,作为银行支行长,到哪里,她都是别人的座上宾,今天她反客为主,李波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徐行长,小事一桩,何必这么破费,以后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可多啦。”

  

“别说是王厂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能来我们工厂,简直是蓬荜生辉啊!我欢迎都来不及呢。只要是徐行长介绍的,我都是百分之百信任。”李波不亏是久经商场,他知道,他这点滴水之恩,徐静日后定会涌泉相报。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徐静喝得晕乎乎。他们谈的那些银企关系,这个老板长,那个经理短,王源一句话都插不上。

回到家后,徐静踌躇满志。“你去他们工厂,在全国各地出差的机会非常多。正好可以趁机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不然,你的聪明才智真是浪费了。”

“红木市场这几年走势非常好。如果做熟了,过两年我们可以自己开家小型加工厂,让小虎来照看着。”徐静开始替王源做起了经商梦。

徐静晚上喝的不少,她早早睡下了。刚进银行时,可是滴酒不沾,这些年的跌爬滚打,她也练就了一副好酒量。

王源躺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平静。他就这样离开了工作了十多年的教育事业,成了一个改革开放的商海弄潮儿。他好像还没有做好准备。虽然,读书时候,他是绝顶聪明,当老师时,也是深受欢迎,在七高新纺,工厂也是管得井井有条,但是,他没有和商人们打过交道,也没有漟过经商这条河,他不知道,他是否能经得起商海的大风大浪。

李波说了,他随时可以去报道,也就是说,只要他去七高办理停薪留职,就可以永远踏出教育系统,再也不用担心前老丈人对他施展魔法。

想了一个晚上,一幕幕往事像电影一样从眼前放过。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他决定了,明天就去七高办停薪留职手续。然后,去联达家私报到。

当王源踏进七高时,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受。他想起了大学毕业后,第一天来这里报到,第一次站在讲台上,第一次评上职称,然后是恋爱,结婚,有了儿子。后来,校长抽调他去七高新纺,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是以这种方式离开七高的。

老校长看着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他掉进了女人的温柔乡,葬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但是,在面子上,说出来的话却是:“七高庙宇太小了,你是个人才,以后一定会大展宏图的,千万不要忘记我们这些老同事。”

走出七高的大门,王源感到一股酸涩充斥了全身,他重重地踩了几脚摩托车,呼啸着离开了。

第二天,王源就去了华联集团,开启了他的采购员生涯。联达的厂长知道他来头不小,极尽详细地给他介绍工厂的全部情况,尤其是采购的责任,流程,供应商,市场行情。他一下子还无法适应一个新行业,新环境。但是,他没有退路,只有硬着头皮向前,向前。

几天过后,对家私厂的基本情况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采购经理打算带着他去东北出差,他们工厂的大部分木材都是从东北购进。

到了木材原料基地,王源看着一堆堆粗细不一的木头,它们看上去和普通木头没有什么区别,一样黑乎乎,皱巴巴的,木材老板却说这个是几十万的酸枝,那个是值十几万的花梨,也只能凭它们的一张嘴。

“你看,现在每年盖多少房子,谁家不想买套好家具。有实力的人,成功人士,都是喜欢红木,这可是好东西,可以一代一代传下去的。看看这光泽,这纹路。”老板真是巧舌如簧。

王源疑惑地说:“听说这几年红木市场开始萧条,您怎么才能保证一定的利润?”木材老板真是好口才:“做生意讲的是头脑和眼光。多好的行业里也有把生意做烂的,多不景气的行业了也有挣钱的。”

他真的对这些木头疙瘩兴趣不大,心里疑惑着自己的选择到底有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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