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变数将起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雨后空气清冽,阳光漫在明楼一角,散出金色的光。
凌知霜询问过庞玉后,将阮轻云葬在了一个向阳的山坡,山坡之上开满了月月红与暖黄色的向阳花,有日光的时候满坡阳光,也算全了她如历苦寒的一生。
鹰卫的人随处找了个地方,将血刃残部的人掩埋,随后纷纷带着同伴的尸骨启程归乡。
周眠要等温从戈脱离危险再走,便负手站在门口,温声同手下告别。
乌月寻端着面条凑到周眠身边,周眠看了身边人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若非打起来时这两人放水如放海,估计此时也要被原地埋了。
乌月寻嗦了口面条,说道:“我以为,你们的人也会就地掩埋。”
周眠送走最后一队人,摇了摇头:“主子不让,他保不全所有人,便立了规矩,落叶该归根。”
乌月寻轻笑一声:“哎呀呀,小温儿真心善。我有时候啊,都怀疑小温儿是来人间渡劫的。”
周眠不置可否,思索道:“据情报看,庞横…好像是你义父?”
乌月寻呲了呲牙:“嗳,他不仅是我的义父,还是旁人的义父。”
风衍打趣儿道:“所以你,因爱生恨,和你义父反目成仇了?”
乌月寻偏头呸道:“呸呸呸,晦气晦气。什么因爱生恨,我们之间只有仇。他的义子啊,可是很多的,掰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周眠挑了挑眉:“那你能参与这次行动,想来很受重视嘛。”
乌月寻笑起来:“嗳,我只是恰好活着而已。”
坐在堂中吃面条的莫易清接话道:“庞横收义子,是用来做药人的,乌月寻是唯二活下来的。”
风衍收敛笑意看了过去:“唯二?”
乌月寻耸了耸肩,指了指二楼:“还有一个,是庞玉。玉小子比我惨,他的腿还是庞横那个亲爹打断的。”
风衍冷嗤一声儿:“庞横那厮,真是魔怔了。”
“人间是个大染缸,雾孤山便是一面照妖镜。”莫易清将碗筷一推,擦了擦嘴巴,“像霍潭那人,也没那么能笼络人心。旁人效忠,不过是只要做得干净利落,他便不闻不问底下人的脏事儿。”
风衍诧异地看了一眼:“你知道的倒是多。”
莫易清歪了歪头,笑道:“自然,我可是旭暗现今楼主大人的姐夫。”
乌月寻一口面条喷了出来:“这事儿怎么没听你说过?”
周眠从诧异中回神,嫌弃地躲离了乌月寻,他可不想喷满身面条。
莫易清看了看二楼,笑道:“等他恢复一下,再听我说也不迟。”
二楼房间内,血气冗杂着缭绕的花香。
娄未决稳稳地缝完最后一道伤,擦了擦手上的血和额际的汗,迟疑地看了一眼温从戈沾满血污,却死死攥着簪针的手。
温从戈被抱进来时,正处于昏迷状态。可尽管如此,他手中也一直握着那根簪针,掰都掰不出来。哪怕现在疼醒了,他也不肯放开手。
娄未决最终把求助的目光放到了魏烬身上:“魏小爷,主子的手…”
魏烬看了一眼,说道:“包扎我来处理就好。”
“那行,我去煎药。”
娄未决如释重负地放下伤药,转身收拾好房中的东西,又写了一份药方,这才步履匆匆地奔下楼去。
魏烬小心地撑着温从戈,亲自动手上药包扎,他怀里的人苍白着一张脸,手指间死死抓着那根银簪,虚虚睁着眼不吭一声。
魏烬皱着眉,不放心道:“阿眇,若是疼便咬着我,好不好?”
久久,温从戈用气声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疼。”
纱布缠绕过温从戈大半个上身,魏烬抱着他收了结,伸手去拿他手中的银簪,奈何那银簪被他死死捏在手里,一点儿不松。
魏烬偏首轻声哄道:“阿眇,松手好不好?我看看伤。”
温从戈迟钝地转了转目光,没有动作,也没有应声儿。魏烬皱了皱眉,伸出手覆盖住他那只染血的手,他抽了一下,没有抽出来。
魏烬握着他的手,一根一根掰开手指,将簪子拿走,用帕子包起放到一边,再一寸一寸,轻柔地擦掉伤口上的血。
“你啊,与其一个人闷着,不如你同我说说,在苦恼什么。”
温从戈手上疼得厉害,却没收回手,窝在他怀里半晌,仰起头吻了吻魏烬的下巴。
魏烬动作顿了顿,温声道:“别乱动,伤口挣开了怎么办?”
温从戈垂下眼帘,终于开了口:“放心,我有分寸。”
魏烬松了一口气,问道:“阿眇在难过?难过死了的那些人?”
温从戈顿了一下:“他们因我而死,我不该难过吗?”
“该,但不该太久。”魏烬垂头吻了吻他的发顶,“牺牲在所难免的情况下,你无需自责太久,你本就不是神仙,不可能保全所有人。现在这个结果,就已经很好了。”
温从戈仰着头,目光转了转,抬手抚了抚魏烬颊侧的一道伤:“疼不疼?”
魏烬拉起一件衣裳盖到温从戈身上,说道:“你问我疼不疼之前,还是先看看你自己吧,瞧你这拼了命弄了一身伤。”
温从戈虚弱地笑了笑:“心疼了啊?”
魏烬没好气儿道:“是啊,也就我这个傻子,心疼你这个动不动就拼命的疯子。”
温从戈轻叹口气:“这次气急了,下次不会了。”
魏烬想了想,问道:“因为那个丫头死了?”
温从戈点了点头:“嗯,我看不得别人挡在我前面。”
其实一开始,他只看不过小姑娘挡在面前,那会让他想起温墨煦,可后来有了魏烬挡刀濒死那一遭,他就不想任何人挡在他面前了。
魏烬皱了皱眉,说道:“那丫头指向那副画的时候,我便以为,她是血刃残部派来接近你的。”
温从戈沉默了下,说道:“你想的是对的,庞横再蠢,也会猜到我的行动,不过是派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埋一条可有可无的线罢了。”
魏烬拿起金疮药,细细抹在他的伤口上:“不过后来两天,直到行动,她都没有不对劲儿的地方,我也就没把她放在心上,谁曾想,也是个不要命的疯丫头。”
温从戈垂眸看着掌间的伤口,说道:“她指向那副画,便是投名,线不忠心,钓不到鱼。”
魏烬深有其感,复又道:“她为何替你挡这一剑,你应该知道原因吧?”
“我知道,她想让我替她照顾庞玉。”
魏烬笑道:“若是那丫头没出现,你会有更好的计划吧?”
“是,明楼身为黑市入口,门前自然有防御机关。她出现的那一刻,机关便不能用了。”
尽管那机关也很凶险,但足够他以最优结果结束。
魏烬握着他的手腕等药吸收,调侃道:“哟,归根结底,还是她坏了你的计划,那庞玉你打算怎么处理?”
“倒也不能全然怪她,计划嘛,从来不需要图纸,也未必尽如人意,只不过最后结果有些偏差罢了。”因着伤口疼痛,温从戈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了闭眼,“我把庞玉带到她身边的时候,就代表我表明了立场,答应了她的要求。”
魏烬将纤白的纱布一寸一寸裹到他的手上,哄小孩儿一般道:“阿眇不妨同我说说,抓着簪子不放的时候,在想什么事。”
温从戈抿了抿唇,烦闷道:“簪子脏了,怕你生气,把它扔了。”
他的扇子被挑飞,刀扔在了大堂,在亡姐佩剑与爱人赠簪的抉择中,他选择了后者。尽管这件事是他自主的决定,可难免还是有几分不开心。
这个回答,让魏烬动作顿了顿,无奈笑了起来:“怎会?簪子送给你便是让你用的,脏了便脏了,我清理干净便是。”
温从戈抿着唇,蓦然道:“其实还有件事,我有些想不明白。”
温从戈主动提起一件事,魏烬自然不会拒绝去听,他放下那人的手,把人圈在怀里,询问道:“什么事?”
温从戈思索了一下,开口道:“血刃的人,我其实接触过一二。其中,庞横功利心很强,擅谋擅剑,但不善蛊毒。所以我在想,他手中的奇毒怪蛊,都是从何而来。”
魏烬沉思道:“会不会是姓姚的提供给他的?”
温从戈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不会,姚家倾覆之后,姚承荀便是一条丧家犬,若他真有那些好东西,也不会被庞横卖得那么快。”
除非…庞横背后,还有人在帮他。
那夜姚承荀嘴里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败北的庞横,那个人擅长用香,且并不输他多少。
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目前可以确定,曾经勾起沉毒的雾霭香和后面出现的墨兰香,皆出自姚承荀之手。这条线被姚承荀利用,并交了出去。
魏烬上了心,却抬手抚平他眉心的皱起,说道:“这些事,等你伤好了再说。对了,等你好些,可要同我去一趟羌城,回家看看?”
这是第二次,他邀他回家。
温从戈有些晃神,第一次时,还是他主动问的魏烬,这一次倒是魏烬主动提了出来。
温从戈歪了歪头,点头应了一句当初的回答:“也不是不行。”
“魏小爷魏小爷,药好了,你让主子趁热——”
娄未决边说边推开了门,端着一碗汤药进了门,可看到床上相拥而坐的两人时,他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沉默着将药碗放到桌上,脚下抹油,拐出了门,一套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魏烬一脸无奈道:“你身边…都是这样的傻小子吗?”
温从戈收回思绪,幽幽叹了口气:“看着都挺聪明的,哪曾想…”
一个又一个,都长成了跟那歪瓜裂枣似的玩意儿。
魏烬铺了被褥让温从戈靠着,折身去桌边拿了药复又回到床边,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却还是就着他的手,将那碗粘稠的苦药汤子一饮而尽。
那药着实苦到了极致,温从戈苦皱着一张脸咂了咂嘴:“我怀疑那小子想毒死我。”
魏烬好笑地递了杯水给他漱口,又往他嘴里塞了块儿糖:“话不能这么说,良药苦口。好了,你可以休息一会儿,我去楼下给你拿饭菜。”
温从戈点了点头,齿尖咬碎了糖块儿,魏烬抚了抚他的发顶,转身离开。
房间内安静下来,温从戈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摒弃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药效发作,疼痛消弭,他将自己陷进柔软的被褥里,吐出口气阖眸养神。
如今看来又有变数,也罢,该出现的人,总会出现的,他且等着,再接招便是。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