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 风清扬 原创
1
每个人都想去圣境，可是真正到达那里的人少之又少。即便如此，依然有很多人慕名前往，不管路途去有多么坎坷，只因为那里是一个充满着安宁与祥和的美好国度，那里的人生活自在，衣食无忧。他们的灵魂纯粹得像是钻石一样能折射出炫美的火彩。他们拥有全人类所渴求的东西，自由，幸福，安乐，喜悦与和平，他们从不缺少什么，没有痛苦，亦远离苦难。
我从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告诉过我关于圣境的一切。每次听完，我都在内心深处渴求着到达那个地方，我将此作为我此生必将完成的使命。
于是，那个孩子，也就是幼时的我，从那以后就一直在寻觅那个童话般美好的地方。我从10岁开始，一直寻觅到50岁，我找寻了大半辈子，可是还是一无所获。但这并未代表我就放弃了找寻，只要还活着，我就会一直找寻下去，直到死。我不知道这样明知道无结果的找寻究竟有何意义，但我明白，人活着，总该做些有意义的事，而不是一直被生活所碾压，庸庸碌碌地游戏一生，那些未免也太可惜了，可是绝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走完一生的，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上学，毕业后工作，接着建立家庭，生儿育女。等儿女长大成人猛然间发现自己的人生已经过了大半辈子，然后到了老年退休，人生已进入迟暮之年，接着生一场大病，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着点滴，身上插满管子，拼命与死神争夺时间，直到最后作为一张黑白照片被挂到墙上供子孙后代留念。这是绝大多数的一生，虽然看起来平淡无奇，却也开得安稳，可是，在我看来总缺少点什么。正如一个人的出生不是为了迎接死亡，活着不是为了工作一样。我必须做些什么，才能从中领悟到活着的真谛。于是我踏上了漫长的寻觅之路。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寻找了大半辈子，还是未抵达圣境。而此时的我已然成为了一个老人。我的头发花白，皮肤像缩水的苹果一样布满皱纹，我行动迟缓，身体大不如年轻时矫健，我很怕走坎坷一点的道路，因为我怕摔倒，我得承认我确实是老了，假装不了。
2
终于，我总算在有生之年抵达了圣境门口。可是，我却并未有丝毫激动，也感觉不到兴奋，反而有些失望至极，那真的是圣境吗？
只见那里挤满了人。他们的头顶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以金色的楷书提着“人间圣境”四个大字，字体发出的金光闪得人脑袋晕乎乎的。
这里人声鼎沸，拥挤得很，让你有一种进入菜市场的疏离感。一位中年母女抱着孩子焦急地等待着，神情倦怠，口里骂骂咧咧地说着脏话。一个中年大叔站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磕着瓜子，随口将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抽着烟，徐徐地吐出烟圈。在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劳力士金表，彰显出成功者的风范。在他的前面站着一个留着金色波浪卷发的摩登女郎，她浓妆艳抹，红唇微启，脸上涂抹的脂粉浓的能吸引来一窝蜜蜂。她脚上踩着一双粉红色高跟鞋，身穿包臀裙子，露出优雅的曲线。她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浓烈的雌性所特有的荷尔蒙气息。听说自然界中的雌性昆虫在发情期身上会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气味，散播与空气中，将附近的雄性昆虫引来和它交配，完成爱的仪式。而这位女郎，假如是一只蝴蝶的话，它一定能轻而易举地成为雄碟热烈追求的对象。而她身后的那位绅士也被她的美色撩拨得意乱神迷。他不惜自毁绅士形象，偷偷摸摸地将一只粗糙的咸猪脚伸向前面的那位摩登女郎那滚圆的臀部。他靠近她的耳边，一脸淫笑地说道：“小姐好香哦～”
那位摩登女郎觉察到自己正在被骚扰，赶紧躲到一边，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说道：“臭男人，伸开你的猪脚！”这会儿，一口牛奶雪糕含在她嘴角都不见得会融化。
“小姐，我本来就不香，哪有你这么风姿绰约，香气扑鼻呢？”到此，西装绅士男成功转型成猥琐大叔。
摩登女郎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像吐掉嘴角嚼过的口香糖一样甩给他一句：“哼，屌丝男！”然后扭动着屁股骚气十足地走开了。
我只感觉到失望，已经透了顶。我花了大半辈子苦苦寻觅的圣境竟然是这样不堪，它与其说是圣境，倒不如说是一个旅游景区。因为这里挤满了太多的人，庸俗的人，他们扭动着着身体，将身上的尘埃抖落一地。在我看来，即便是最美好的地方，只要是挤满了人，它的美感便当然无存了。
我显得有些失落，从拥挤的人群中挣扎着退了出来。对我而言，圣境已不复存在，也许它仅仅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就在我准备返回的时候，我不经意的一瞥，瞧见了不远处的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婆，她蓬头垢面，衣服脏的似乎有好一年都没洗过。她身形瘦削，应该是很久没吃过饱饭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破碗，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我。那是一种我很久没见到过的微笑，那种笑容恬静祥和。不像是穷人脸上所常见的那种无奈的苦笑，也不是富人脸上的那种傲慢的笑，她笑得很神秘。
于是我走了过去。来到她的面前。她看上去有些可怜。于是我摸了摸口袋，将仅剩的五十元钞票丢在了她手中端着的那只破碗里。
“谢谢你，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她淡淡地对我说道。
“你知道？”我诧异地问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寻找圣境。而且你寻找了很久，如今你虽然找到了，却失望透顶。我说的对吗？”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说道，那双眼睛似乎能穿透我的灵魂。
“嗯，是的！”我只得承认。
“也许我能帮你一把。”她笑着对我说。
“你帮我？”我诧异地问道。
“嗯，实话对你说吧，我是帝释天的天女，圣境是我创造的，不过不是这里的圣境。它在遥远的天宫里。那里充满了自由，祥和，宁静，还有爱。那里没有战争，没有灾难与疾病，更没有痛苦。生活于那里的人永远过着平安喜乐的日子。”
“真的假的？”我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真的。”她认真地回答道，然后她用手指了指那边拥挤的人群，继续说道，“看到那些人了吗？他们拥挤在一起，被生活的巨轮一遍遍地碾压着，渐渐地成为了沉默着的大多数人。他们拥挤着，身上散发出黏腻的汗臭味。一些人同化着另一些人，最终大家人都变得差不多了。只有少数人不愿和他们同流，于是他们从中抽离出来，站到了它们的对立面，被千万双充满恶意的眼神嘲弄着，他们在风中摇摇摆摆，显得势单力薄。你跟跟他们不一样。”说完，她用明亮的眼睛微笑着注视着我。
“有什么不一样呢？”我纳闷道。
“你心地善良，孩子，请记住，心地善良的人无论处于何种困境，都能得到上天的眷顾与诸神的加持。有时候，将你的善良表现出来可能需要很大的勇气，你得忍受无数双眼睛匪夷所思的注视。甚至会遭到恶意的攻击，只因为你选择了不再沉默，只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呵，诡异多变的人性啊总讨厌与异类为伍。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要蒙昧了良心去向罪恶妥协。要知道，有时候沉默并不能代表什么，很多时候，它都是罪恶的同谋。”她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现代的类背离了自然，建造了钢铁丛林。为了便于出行，他们完善了交通设施，高速公路上随处可见飞驰的汽车，像一只只急慌慌奔走的铁甲虫一样，为了便于居住，他们像堆积木一样搭起了摩天大楼，还将其划分出一个个小格子，里面像蜂窝一样住满了人。为了便于生活，他们建起了大型超市和各种饭店。为了满足精神信仰，他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教堂和寺院。他们需要什么就发明什么，缺什么就补什么，他们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可是，他们却并不快乐，也很少感觉到幸福。整天愁眉苦脸，陷入深深的焦虑中。他们像贪吃的孩子一样拼命将各种美味的糖果往自己兜里塞，可是却忽略了自己心里真正想得到的只是一块巧克力而已。是的，他们的心上被蒙了一层灰，如同冬日早晨铁块上所凝结的那层白霜。所以，多数人才来寻找圣境，他们需要答案，需要被告知什么才是活着的意义。”她说完后轻轻地吐了口气。
我沉默良久，然后垂下了眼睛说道：“其实，我和他们一样，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许仅仅是一个答案，可是就连这个答案我找了半辈子都还没找到。”
“我可以帮你实现它。”她看着我，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容。
“你要怎么帮我？”我眼前一亮，急切地问道。
“我可以帮你抵达圣境，只不过你需要承受正常人难以忍受的煎熬，也就是你要经历和死一样剧烈的痛苦。除此之外，别无它法。你可愿意尝试？”她说完，默默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复。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愿意，无论会遇到什么，我都不怕。如果庸庸碌碌地空过一生，而不为生命的真谛探寻一次，那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你真的不后悔？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她又慎重地征询了我的意见。
“我别无选择，请开始吧！”我回答得干脆利索。
“那好吧，请闭上眼睛。”她微笑着对我说道。
3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我的手被她抓住，然后只觉得双脚离开地面，慢慢地向高空中上升，上升，速度越来越快。
“我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吗？”我问她。
“还不行，我说睁开你再睁开。”她的声音突然间变得温柔起来。
“嗯。”我点了点头。
速度越来越快，距离地面也越来越高。我只觉得耳边的风呼呼地吹着，吹的我耳朵发疼。然后我身体所感受到的温度越来越热。
“热，好热！”我不禁叫了出来。
“忍着点。”她的语气像是一种命令。
温度还在持续升高，已经超过了我所能承受的范围。我觉得的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直向下流。浑身都是汗。我的皮肤就要被晒化了。
“烫，好烫！我受不了了！”我哭着喊道。
“受不了也得受着，你只能这么做！你别无选择！”她的声音显得很生硬。
温度越来越高了。我体内的血液已经沸腾了，我的身体像被太阳炙烤下的雪糕一样一点点熔化。
“我会死的。”我痛苦不已，意识开始渐渐褪去，灵魂像是在瞬间被硬生生扯出了肉体，我昏了过去。
4
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美丽的地方。
白玉砌成的宫殿里云烟袅袅，青鸾在云间展开巨大的羽翼低徊盘旋，发出空灵的声音，那声音有一种穿透人心的魔力，和雅哀亮。周围的氛围安详静谧。各种奇花仙草色泽光艳，发出淡淡的芬芳，嗅之开神悦体。穿着各种水晶轻纱的仙女和天子们悠然自得地在荷池边漫步。他们面如秋月，气质若兰。头顶显出各种颜色的灵光。每位仙人都面带微笑，神态安然自若，没有丝毫痛苦。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美妙。
“你醒了？”一个温柔亲切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抬起头来，发现面前站着一个美丽的仙子，她穿着透亮的丝质轻纱，眼睛黑亮，飘飘若仙，宛若惊鸿。
“姐姐，请问你是？”我疑惑地问她。
“孩子，你忘了吗？我是那个老太婆啊？是我带你来这里的。”她嗤嗤笑着对我说道。
“奥，我好像记得了。”我摸了摸脑门，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我问道。
“这里就是帝释天的圣境。是你苦苦寻觅了半生的地方。”她粲然一笑对我说道。
我听了只觉得心头猛地一震，登时泪水顷眶而出。
“孩子，你怎么了。”她疑惑地问我。
“没什么，只是有些激动，感到很意外。”我说着用手摸了摸眼泪。
当我抚摸脸时，我突然觉得脸变得没那么粗糙了，平滑细腻，像是孩子的脸。我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光滑细嫩，那是一双孩子的手。
“难道……我又变年轻了？”我诧异地说道。
“对呀，你穿过了太阳，所以才能变回年轻时的自己。”她微笑着对我说道。
“我穿过了太阳？”我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每一个想要来到这里的人，都要经历过烈日的烧灼之痛。唯有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痛，方能抵达至乐之境。这是考验，亦是解脱之道。圣境确实存在，唯有信念坚定的人方能抵达。而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将永葆青春，不再受岁月的变迁而衰老。他已然超脱了时空的束缚。空间能限制一个人的存在区域，而时间能使他一点点衰老，最终走向死亡。而进入这里的人光明无量，寿命无尽。并能拥有一双翅膀。”她说完，用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我的脸。
我扭头看了看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背后长出了一双洁白的翅膀。那双翅膀似乎有些熟悉，我闭目想了想，这才记得，那是我小的时候被大人们拿剪刀剪去的那一双翅膀。
“我可以用它飞翔吗？”我眨了眨眼睛注视着仙子恬静的脸。
“当然可以，不妨现在试试。”她笑着鼓励我。
于是我试着打开洁白的双翅，振动羽翼，身子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越飞越高。青鸾在我身边飞旋起舞。我心里很开心，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记得自从长大以来，我好像从未像现在这么快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