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怀刀
17、
朝堂上纷争不休,好在局势尚且在楚临予掌控之中。
楚朝夕最终被羁押在天牢里,连同几桩罪名一起,将昔日权盛的摄政王锁在阴冷诏狱内。
我没有去看他,亦没有过问这一切事宜。
前世今生,十余年爱恨,不过是一朝大厦倾颓,落在人发丝上的些许齑粉而已。风一吹,就散了。
景鸢,温鸢。说到底,不过是笼中鸟陡然被欺,一朝提起寒刀想要手刃仇人。
我弯起唇角嘲讽一笑,要是结局确实如此,我倒也能有几分安心。
摄政王既然下了狱,我这明面上的摄政王妃自然不能继续留在王府里。
诏书一下,我就带着章儿回了御史府。
入了秋,风声渐渐转而凄清,我坐在闺中宅院廊下,手指抚在古琴上拨动。
悦耳琴音如丝扣,从琴弦流泻而下,像是山林间清溪击打碎石,泠泠不绝。
下一刻,和顺春景转为肃杀秋日,叮当的琴声蓦然转快,吭吭琴弦因为尖利摩擦发出刺耳的哀鸣,仿若绞刑场上割裂脖颈,顷刻血流成河。
秋叶簌簌落下,飘落在白色衣裙上。我慢慢停下动作,细碎琴声渐渐消失。
秋日,主杀伐。
我冷淡地收回手,转头瞥了不远处的章儿一眼:“何事?”
她踟蹰了半晌才走过来,轻声回复道:“小姐,摄政王府的蒋黎黎姑娘正跪在御史府门外,她说,要见您。”
蒋黎黎啊。我不禁有些哑然失笑,难道她竟觉得我是会豁出性命为楚朝夕求情的人吗?
况且,我嘴边的笑意慢慢消失,手指抚着绵软衣裙,我们之间的事情,还远远没有解决呢。
可是不知者嘛,自然无罪咯。
我抬眼看着厚重的院门,声线婉转如莺啼:“请她进来。”
多日不见,昔日清丽的美人脸色憔悴,对视的一瞬间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眼底的凄惶。
真是红颜薄命让人怜惜啊。
我蹙起眉,十分同情地摇了摇头。
她大约是不想让我看笑话,很快就收敛好了眼底的情绪。
我挑起眉,吩咐章儿:“去沏壶好茶来。”她应了一声,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我收回视线,伸手作请:“坐吧。”
她提起裙摆,坐在我对面,眼神却瞧着院子里那株枫树。
“我记得,摄政王府以前也有这样的一株树,秋日时叶色火红,远看时就像是烈日云霞,瞧着十分动人。”蒋黎黎像是陷进了往日回忆中,整张脸都沐浴在淡淡的柔光里。
我歪着头笑了一下:“是吗?那想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我嫁入摄政王府以来,可从未见过枫树。”
蒋黎黎忽然冷下神色,眼神逼视着我,语气咄咄逼人:“你撒谎。”
我皱起眉:“你才撒谎呢,蒋黎黎,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我有什么必要对着你撒谎?”
她的眼神依旧逼视着我,良久之后她才收回视线,淡淡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我的嘴角弯弯:“有啊。如今在诏狱里的摄政王就说过啊。”我凑近她几分,语调压得很低,“他说,我很像已故的摄政王妃呢。”
蒋黎黎看着我,眼神复杂:“你知道。”
这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我知道有什么奇怪的吗?毕竟,我就是死去的摄政王妃景鸢啊。但这话我自然不可能说出口,故而我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章儿的脚步慢慢接近,她弯腰在我和蒋黎黎面前各放下一杯茶,恭谨道:“小姐,茶来了。”
我“嗯”了一声,抬手拿起杯盏,放在鼻尖轻晃一圈,茶香氤氲,闻着十分沁人心脾。
蒋黎黎忽而一笑,恍若妖邪附身,整个人都像鬼魅一般让人警惕:“温鸢,你是,景鸢,对不对。”
“你失心疯了。”我没什么表情,只是不耐烦地拧起眉。
我重重地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既然你不是来为楚朝夕求情的,那就离开这里。”
她闻言“咯咯”笑起来:“说得好像我求了你你就会对他收手一样。”她抚了抚衣裙,朝我眨眨眼,“其实有的时候,我也很想要他死呢。”
还没等我想明白她这句话的深意,蒋黎黎就朝我一行礼走出了院门。
秋叶瑟瑟,我站在廊下看着天边云霞渐渐消失,面目隐在阴影下,带着几分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