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下雨（29）
文|葉天涯
谁又能想到，那个一整天没个正经，严肃认真起来就像一座矗立不倒大山，作为校篮球队象征及标杆的男人。居然会在兄弟们积极对抗“暴风雨”的时候，当了一名懦弱的逃兵呢？
我们原本以为，吴畏突然请长假是强魔的主意，为了让他避嫌。就像父亲坚定不移地挡在我前面一样。
然而，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一转眼，帖子事件早已过去了一个多月，他依旧没出现在体育馆。
教练也闭口不谈及吴畏，只叫我们安心准备夏季赛，并由阿权和刘冲分工代理队长事务。
强魔也不再在班会上提起他的儿子，反倒对我在帖子事件的全程表现津津乐道，还叫其他同学向我学习。让我觉得好不自在。
比起这些，我更在意的事是：吴畏在群里的灰色头像，第二天会不会恢复成彩色；那个很少聊天的账号，何时会突然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在我们训练的时候，那个壮硕的身影会不会突然蹦出来表演大灌篮。
不止是我，球队中每一名成员都很关心他，几乎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打电话、到家里探望。
可是，他就像彻底人间蒸发了一样；消息不回，电话不接，家里人也称他不宜见客。
时间一长，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样，开始频繁地向教练询问吴畏的近况。
大家都迫切地想知道，自己最敬爱、最憧憬的队长为何要躲着他们，为何要在夏季赛的紧要关头对他们避而不见？
是啊！
那个比任何人都爱篮球，比任何人都珍惜球队，比任何人都袒护兄弟的男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消失了？
也许是觉得瞒不住了，或是不想再替他隐瞒了，教练直接回办公室取了一封信过来，“这是吴畏留给你们的，看了之后，就忘了他吧！”
看见教练一脸严肃，转身又显露出一丝哀伤的神情，一股惶惶不安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我相信，大家此刻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人人都不敢打开那封信。大家似乎都在害怕，害怕打开它之后，就再也见不到队长了。
最后，还是周诚一脸“早就知道”的表情接过了信，并把它贴在公示栏上：
致兄弟！
各位，很抱歉，要以这样的方式跟大家告别。
我并不想在大家刚解决危机时，突然出来扫了大家的兴，那样可能会影响后面的夏季赛。所以，我就把所有的一切，全托付给了教练，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当你们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应家里人的安排转学了，到另一座陌生的城市继续读书。很抱歉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很抱歉突然不辞而别。
因为，我知道，如果当面和你们说出转学的事，肯定会有人大发雷霆，甚至搞得大家都不痛快吧？所以，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留对兄弟们最美好的回忆离开，同时，把我最好的一面留在球队。
哈哈哈！突然正经一下，我都有些起鸡皮疙瘩了，但愿你们会耐心看下去……
吴畏留下的信很长，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给每一名球员的话，就像一名即将出征的战士，为不留遗憾，特意花了数小时给家人书一封家书一样。
“这个混蛋——！”
显然，并不是所有人看完家书后都会保持沉默。比如性子急躁的刘冲，一边破口大骂着吴畏，一边把信扯下来夺门而出。阿权立马跟上去拦住了刘冲。两人在走廊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几乎整个体育馆都能听见。
看来，吴畏的考虑并不无道理；但他完全低估了刘冲的固执。
对他来说，用硬实力超越吴畏是一生的追求！
可是，如今这份追求的终点已不在，使他一度怀疑自己坚持篮球的理由。
受刘冲的影响，我也开始质疑自己留在球队的意义在哪儿？
我加入校篮球队，完全是因为在强魔面前口出狂言，然后被他强势推荐进来的。
一开始，我一直用“打败吴畏”为由，强迫自己留在球队，还忍受了无数白眼。后来，在与吴畏和球员们的日常接触、交流中，我逐渐明白了大家对篮球最真挚的热爱的原因，逐渐懂得了篮球对大家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最后，当我也受到大家的感染，开始真正正视篮球、热爱篮球，且一步一步被大家接受时，给我带来最核心影响的那个男人，竟选择了逃离。
但是，在看了吴畏留下的信之后，我觉得他肯定是有什么苦衷；也许又是受到了强魔的胁迫呢？
就像，当初强魔强迫他在医院照顾我一样。
于是，为了搞清楚他的真实想法，我决定在节假日期间去一趟他家。
难得的长假，他肯定会回来吧？
当然，有这个计划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比我去得更早。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天空从清晨到黄昏都是阴沉的、压抑的、灰蒙蒙的；闪电雷鸣未曾停歇，狂风骤雨未曾枯竭。
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我披上那件破旧雨衣，撑着大雨伞，一路乘车加小跑来到吴畏的家门前。
许久不见，又并非许久不见，可那扇门已是锈迹斑斑，仿佛十年无人居住一般。
刘冲一直悲愤地敲打着那扇铁门，一直喊叫着吴畏的名字，甚至一直抽泣着叫骂他为懦夫，连出来见他一面都不敢。
任凭他如何敲打、叫骂，那冷冰冰的铁门依旧鸦雀无声，就这样冷眼瞧着这位无力地抓着它，甚至缓缓跪在它身下的少年。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这样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陪着他吧！
在男人最脆弱的时候，最需要的往往是陪伴。
即使，他最期望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搀扶着刘冲下楼，一路无言地走出小区大门，才发现父母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他们也没有多问，直接让我将刘冲带上了车，送他回到学校宿舍大楼前。
刘冲坚持让我陪他去体育馆，我便陪他去了。
我们在体育馆斗球斗了多长时间？记不清了，反正挺久的。
刘冲的进攻很猛烈，可以说是完全放弃了防守，以至于我根本防不住他。当然，我也一样。
此刻，我们二人只是在进行无味的发泄，并没有考虑输赢。
只要外面的狂风骤雨不枯竭，我们就永远不会停下来！
我是这么想的，但，他似乎并不这么想。
后半场，刘冲开始变得异常冷静，球路也逐渐清晰，眼神也开始清澈起来。我们的比分逐渐拉开，最终被他以一个霸气且漂亮的灌篮，定格在28：40。
“张武林，通过这场对局，我想，我已经找到了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了。所以，我们还是忘了他吧！他已经，不再属于球队了。”
“冲哥，你……说这句话，是认真的么？”
“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的样子么？马上就要开打夏季赛了，这种时候，你还惦记着一个懦夫的话，那么你的球技永远都无法取得进步，更无法代表学校参赛。所以，你好好考虑吧。这是'队长'给你的建议！”
说完，刘冲就迈着“潇洒”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球场。
你真的放下了么？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渐渐陷入了沉思。
直到夜幕降临，外面的骤雨仍未停歇，不，它永远也停不下来了吧！
我讨厌下雨，因为，只要是下雨的日子，或是雨后，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总会让我陷入那场难以自拔的梦境。
每一次，我都会在梦境中痛骂他，痛斥他的不辞而别，痛诉他让我彻底热爱上篮球这项运动，痛告他伤透了我们所有人的心。
但是，我心里很清楚，无论我怎么骂他，呼喊他，他都不会再回到球队中了。
无论“我们”再怎么想念他，他都不会再回到我们身边了。
忘了他吧！能忘记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