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营·秦汉|红薯铺子06

两军列阵，静静地对峙着，只偶尔有战马咴儿咴儿的叫声传出。近在咫尺，远隔千里。

数千汉军铁骑像半个圆桶，将项羽的二十八人围在乌江之畔，密不透风，他们没有冲锋，似乎在等什么人，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汉军中军露出一驾大辇的金顶，紧接着，辇车向着阵前缓缓行来。

大辇里站立着刘邦和吕雉，三人遥遥相望，相对无话。

项羽在马上挺立良久，慢慢举起他的战刀，从马镫上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他的战刀倏得向前方一指，双腿用力一夹马身，战马嘶鸣，他已一马当先，冲向了数千汉军。众卫士紧随其后，人人战刀前指，如离弦之箭紧跟在项羽身后，一起冲了出去。

西风突然开始呼啸，身后的乌江开始咆哮，江畔无边的芦苇在西风中开始颤抖。

数千汉军整齐地冲了出来，围向项羽和他的卫士。将刘邦和他的大辇留在战团之外，刘邦站在辇车上，静静地看着战局，他身边的吕雉则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局里的项羽。

战斗进行地很惨烈，却没有什么呼喊声，也许这是旷古以来，唯一一次静悄悄的，却极其血腥的战斗。

结局是注定的，项羽的卫士都已经倒下，他的周围洒满了鲜血，也遍布了汉军士兵的尸身。他的战马已经阵亡了，项羽站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上，伫立在尸丛中。他的长发已凌乱，在西风中飞荡，像一蓬凌乱的蒿草，像一面破碎的大旗。

汉军士兵也下了马，依然像个铁桶，慢慢地，小心谨慎地围向项羽。

项羽远远地看了一眼刘邦，眼神里没有羡慕，没有崇敬，也没有以往那样的不屑。

他将目光转向吕雉，和她四目相对。吕雉看着他，眼里像是充满了渴望和疑问，却注定没有答案。

项羽将目光收了回来，睥睨着围向他的汉军士兵，悠悠地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静悄悄的战场上空回荡着项羽高亢悲壮的歌谣，连西风的呼啸声都被压了下去。

项羽唱罢，仰天长笑，双腿分立，果断地挥刀抹向自己的脖颈，一道血箭飙起。鲜血奔涌之中，项羽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起来，他眼前的一切都慢慢灰黑了下去，他看不见远处的刘邦，看不见眼前执刀的汉军，听不见战马的嘶鸣，听不见呼啸的西风。

他却好像看到了虞姬，看到虞儿在对他微笑，项羽觉得虞儿那一笑的嫣然，胜过春风里的万里江山。

项羽看见虞儿拿着一颗烤红薯，轻轻咬了一口，递到他的嘴边，调皮地笑着，静静地等他也咬一口。他看见虞姬身着粗布简衣，身后是一个铺面，铺面的牌匾上写着“红薯铺子”四个普通的字，项羽看见那条街上，一排铺面中，有不少牌匾都写着“红薯铺子”，他的铺子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家而已。

项羽脖颈的血流得少了，慢了，在西风里凝固，他的人却一直站着。

许久许久之后，刘邦命车夫调转车头离去。

吕雉又深情地望了一眼那个伫立天地之间的人，跟随车辇转过身去。从此，历史的洪流里少了一个贤惠的女人，多了一个凌厉果决的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