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之维生素D治疗自闭症研究

想好今天的题目之后，椰菜君陷入长思。不是为绞不出脑汁写文字，而是没胆量找一副相称的封面图。

毕竟，《画皮》是椰菜君小时候的噩梦。在那个物质和文化生活刚刚回生(这个词并没有用错)的时代，唯一娱乐场所的屏幕上，人妻突然变成痴男，椰菜君幼小纯洁的心灵猝不及防，受到十二万分的惊吓，在灵魂深处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也是正常的。 

所以，在了解维生素D治疗自闭症的研究历史后，椰菜君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画皮”。

2008年的时候，美国有人在以“脑洞大开”为己任的Medical Hypotheses《医学假说》刊物上，提出维生素D缺乏和自闭症发病率高企之间有相关性，补充维生素D也许对自闭症患者有益。当然，同时他也认为，空气污染、家住大城市，居住地的海拔高度，都是自闭症发病的相关因素。

既然有人提出假设，那自然就有人跟进验证。

初级验证好做，招一批自闭症儿童，再招一批普通儿童，抽个血，测一下维生素D的水平，统计比较一下，也就是了。 

这种验证做了一些，结果看起来也似乎支持这个假设：平均来说，自闭症儿童的血清维生素D水平，比普通儿童的要低一些。

当然我们知道，这样的研究既说明不了病因问题，也解决不了治疗问题。

比如，很容易就可以反驳说，维生素D靠紫外线照射皮肤才能生成，自闭症患者显然普遍缺乏户外活动时间啊？要是这样，维生素D水平低，那该是自闭症的后果啊？再补充维生素D只怕是南辕北辙？

所以得做高大上的验证。就是搞一个临床研究，给自闭症患者补充维生素D，看看是不是能改善症状。

临床研究耗时又耗钱。直到2016年，才有第一项正式临床研究结果发表。

参与这项临床研究的医生、教授可谓阵容壮观，国际化程度相当高。为首的是埃及阿西乌特大学的哈立德·萨德同志，他当时貌似还兼任吉林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客座教授。此外还有另外数所埃及大学，以及沙特阿拉伯、英国、挪威、智利等国大学和医院的研究者。还有一位研究者，是来自吉林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研究本身，称得上是高标准、严要求。

首先，从249名患者中，严格挑选了120位介于3~10岁的患者，其中首要筛选条件是血清维生素D水平低于20纳克/毫升。

然后，这120名患者被随机平分成两组：药物组和参照组，以保证两组患者的情况均衡；接着，由不知晓分组情况的医生给他们做一个评估，打一个分数。

然后，药物组患者按每天每公斤体重300国际单位的量，口服维生素D滴剂；而参照组患者呢，吃的是一模一样但不含维生素D的滴剂。两组患者，包括发药的医生，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吃的何物。

然后，四个月后，由不知晓分组情况的医生，再次做一个评估，再打一个分数。

然后，研究者统计比较两次的分数，就可以判断维生素D治疗是不是有效了。

因此，这是一个采用了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金标准的临床研究！ 并且还在六个不同的地方进行，妥妥的多中心临床研究！

设计这么精良的研究，结果自然是杠杠的。

比如，药物组患者，血清维生素D水平从治疗前的26.3跃迁到治疗后的45.9；参照组患者呢，基本没变，是27.1和 28.2的差别。

当然最要紧的是自闭症症状评估分数。

比如，CARS评分，药物组患者从治疗前的36.8跃迁到治疗后的30.3；参照组患者呢，基本没变，是37.1和 36.4的差别。

比如，ATEC评分，药物组患者从治疗前的71.9跃迁到治疗后的47.3；参照组患者呢，基本没变，是72.2和73.1的差别。

比如，ABC评分的易怒分项，药物组患者从治疗前的22.3跃迁到治疗后的9.5；参照组患者呢，基本没变，是21.5和22.8的差别。

再列下去，还有不少好数据。

总之，这项高标准严要求的临床研究显示，口服维生素D不但有效改善自闭症患者的症状，而且是相当地、非常地、十分地有效。

这样的研究一发表，当然吸引眼球啊。维生素D这么便宜，这么好用，处方都不要，不存在任何使用上的困难，效果还这么好，那得赶紧普及啊。

然而就有两个不怀好意的英帝国主义大学的教授发起了攻击。两个家伙写信给总编说，老兄啊，埃及佬这数据也太他妈地好了吧？俺们不敢信啊！要是喝点维生素D就能大幅度改善自闭症，那俺们还做啥子研究啊？你得拿放大镜查查！

总编一听，这说得也有道理啊，那俺们查查看罢。

这一查，哼。。哼。。哼。。

好像问题还不少。

于是总编就发了一封信给哈立德·萨德同志说，您看呐，有人提意见了哈。俺可不想给您添麻烦，但您也不要给俺添麻烦。这儿有个问题单子，有10个问题，您看着给个回复？不然俺也不好对付那两个挑刺的家伙。

这10个问题里面，比较专业的这里就不提了，免得大家消耗脑细胞。只看几个容易的。

比如，哈立德·萨德同志，临床研究花钱不少啊，您这研究，规模也不算小，好像没有大佬资助？

比如，哈立德·萨德同志，大家都是先登记临床研究方案，然后做实验，然后写文章去发表。怎么您这儿是文章都投稿了，才做临床研究登记啊？

比如，哈立德·萨德同志，您的临床研究登记材料里面说，这实验前前后后一总花了4个月。但喝药就喝了整整4个月啊，另外还有1个月的时间联系和安排病人，俺们费了牛劲也没想明白您咋这么神速？您一天就找到这249个病人那也对不上时间啊？ 

哈立德·萨德同志收到总编的信，不慌不忙按要求回答了问题。回信要点自然是数据处理或有欠缺，但都是小问题，无伤大雅，决不影响结论。其它问题呢，都是你们不知道俺这疙瘩的特殊情况。比如，俺这疙瘩有钱，俺自己掏腰包做的这研究，咋了？

读了哈立德·萨德同志的回复，总编心里发虚，只好一不做二不休，请他送原始数据到编辑部，打算亲自核对一下。

哈立德·萨德同志这次答复了两条：

1、真是不幸得很啊，俺的计算机坏了，所有电子数据都丢失了哦，没法发送给您了。

2、俺倒霉啊，参与研究的人现在联系不齐了，那120个参试人员的数据，俺这里只有95份原始纸质记录了。这都寄给您，您慢慢看。

总编无奈，召集了几个人来分析这95份数据。闹了几个月，核对结果，和哈立德·萨德同志的论文是驴头不对马嘴。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原始记录上看到一些奇怪的符号，稍加留意就能看出，这是标记哪些参试者在吃药，哪些在吃安慰剂。

那还能怎么办呢？还联系哈立德·萨德同志，请他做进一步解释？

去你妹的吧，总编直接把这论文给撤稿了！

主要参考文献：

Retraction: 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 of vitamin D supplementation in children with autism spectrum disorder. J Child Psychol Psychiatry. 2019 Jun;60(6):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