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货(三)

童年时代,每逢过年前,母亲都要抽出一两天的时间蒸几锅馒头。有时候是她自己蒸,我也跟她去过邻居家帮忙,看她和好几位大娘、婶子一起忙碌着蒸很多馒头。只见她们分工明确,有和面发面的、揉面揉馒头的、还有专门烧火蒸馒头的,场面热闹又秩序井然。我年纪小帮不上忙,就坐在一个老太太身边,看她往一笼笼刚出锅的的馒头上点红点儿。

负责蒸馒头的女人相对年轻一些,把满满一笼屉蒸好的馒头放在老太太跟前的矮方桌上,方桌的角上放着一个碗,里面是紫红色的颜料,老太太手拿一根火柴,用火柴头儿在颜料里蘸一下,再往圆圆的馒头顶上点一下,只见那大白馒头的正中央赫然出现一个圆圆的红点儿,颜色鲜红煞是好看。老太太手法也很熟练,不一会那一笼馒头上都点上红点后,她就将馒头一个个拿起,整齐地摆在铺好粗白布的条形簸箩里。老太太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舒展,时不时和别人聊上两句,脸上还带着幸福的微笑。我在那儿看着,只觉得这大大的馒头是非常香甜的,老太太也非常慈祥。

母亲和她家的女人们一起在我家也这样蒸过过年的馒头,我记得那天有姥姥、姨妈、妗子,也是如此这般的分工,还蒸了三角型的糖包和粘糕。那时,我已经是小学生了,帮妈妈做饭是义不容辞的事情,宠我的小姨看我跃跃欲试的样子,还真给我一个没有揉好的馒头,让我跟她学着揉,并说:“你今天只要蒸好一个馒头,就算你跟着出力了。”我比葫芦画瓢还真把馒头揉好了,信心百倍地把我手中的馒头和小姨揉好的馒头放在一起,立马发现不太对劲儿。小姨揉出来的馒头是白白的,我的是灰色的。小姨看着那个馒头说:“你是不是没洗手。”就这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看后,哄堂大笑。我冲她们伸着手,也跟着笑出了眼泪。等我在凑到蒸糖包的妗子面前时,妗子警惕地对我说:“去玩儿吧。乖啊。”

我于是继续缠着小姨,执意要将我揉的那个馒头也放进笼屉蒸,小姨说:“蒸了你吃啊?”我说:“你看,我手是干净的。”小姨气得笑了出来:“馒头都黑了,你的手倒干净了。”那锅馒头蒸出来以后,小姨一眼就看到我揉的那个了,先把它拿出来递给我。我自己躲一边吃掉了。气得小姨指了指我,不搭理我了。等糖包蒸出来以后,小姨递给我一个糖包,我又吃掉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我还是饱饱的呢,只好在一边坐着看大家吃。小姨对母亲说:“估计他一点儿也不饿,因为我又给了他个糖包。”母亲问:“我怎么没看到他蒸的那个馒头啊,也不知道分给谁了。”小姨说:“那个馒头啊,我知道,人家自己吃了。”他们都问我好吃吗?我说特别好吃,他们又是哄堂大笑。

姥姥蒸的粘糕非常好,用不同的粘面蒸出来的粘糕颜色各异,有紫色的、黄色的、还有白色的,每一种粘糕的味道也都不一样。姥姥在所有的粘糕里都放了去核的大枣,既香甜又软糯,那是相当地诱人。粘糕一定要热透才能吃,凉的时候梆硬,根本咬不动。

有一种松软多孔的饼,用小米面在专门的锅里摊出来的,叫“炉糕儿”或“奴锅儿”,我小时候也不知道它到底叫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写,听大人们叫它“棱隔了儿”。到现在,我还叫它“棱隔了儿”呢,反正全家都能听懂。这种饼,我们家没有自己做过,即使有这专门的锅,母亲也没有做。我只在邻居家看过怎么做。把调好的面,用勺子舀起来,慢慢倒在那个锅底鼓鼓的锅上,一会儿就熟了。我小时候不喜欢吃,但现在,不知为什么倒喜欢吃了。

我家也有大簸箩,把这年前蒸好的馒头、粘糕、糖包,还有邻居给的“棱隔了儿”都放在里面 ,过年的那几天就吃这些干粮,想吃多少热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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