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去世,姜家所有亲戚聚齐,而李笙磬竟是在这种场合下逐一认亲。大姨大娘们围着笙磬坐了一圈,擎着她们优越的城市户口,从她家庭到工作开始逐一详细地盘问。
李笙磬边答,边看着她们高高吊起的眼梢越吊越高,高不可攀。而姜书玄的妈妈,全程沉着脸……
李笙磬出自农村,家庭条件贫困,工作不出彩,长相不出彩,嘴巴不讨喜,哪怕她装得再不卑不亢,也受到不小振动,再次伤了自尊心,一伤很多年。后来,后来李笙磬经历多了,竟然理解了姜书玄妈妈,她看不上自己真的情有可原,毕竟她确实没有任何炫耀的资本,能够让他妈妈在亲戚面前扬眉吐气。
李笙磬和姜书玄给爷爷守灵,她百无聊赖盯着香炉里的香,眼睁睁看它们一直烧到底,而姜书玄仍是没有从手机里抬起头。她想找个话题缓解下长夜漫漫,而他总是敷衍回她,怕是觉得她打扰了他看小说的进度。
有一种逃避,不是整日沉浸在虚幻爽文里度日,就是到网络游戏中寻找成功和进阶。他们毫无作为,也从来不肯睁开眼看看这世界,看看生活疾苦,也不愿主动创造甜蜜和幸福。他们以佛系为名,给自己罩上一层铁布衫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知足常乐,无欲则刚”,并且称之为佛系。可怜亲人却为他们负重前行,直面风雨。
李笙磬和姜书玄在一起,就是生活在冲不破的巨大压抑中。她承受生活凄苦的同时,又在“爱情冷暴力”中伤得体无完肤。她每天都处在焦虑焦躁中担心未来,完全感受不到男人用坚实臂膀带给女人的那种感全感。
既然如此,为何不离开?可叹傻女人就是傻到如此地步,以为一眼就是一生,相爱就是一世。她想了很多可能性,承受了所有事情,苦口婆心的想感化他,改变他。而姜书玄依然“巍然不动。”
没有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可叹,李笙磬为何就是不懂!
虽然他们还没结婚,李笙磬依然以爷爷孙媳妇的身份送了他最后一程。她一身黑衣跟在姜书玄后面跪拜,丝毫不敢去瞧爷爷的脸,似乎永远睡着的爷爷比病床上的那个人更加干瘪,也更让人揪心。
孝子贤孙的哭声淹没灵堂,李笙磬木然地跪在她们中间,静默压抑着心中的江河涛涛,爷爷可能是整个姜家唯一给她尊重的人!
爷爷的骨灰下葬后,各人都散了,姜书玄她们又回到大爷家,大约是商量后续事情吧。什么后续事情?不过就是将老人留下的积蓄分一分。
人走茶凉……
对于姜书玄这个大娘,一直伺候爷爷终老的姜家长媳,笙磬觉得她比姜书玄妈妈好相处。看得出来,大娘也是个厉害人物,应该在姜书玄妈妈和姜家闹僵这件事上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不知为何,李笙磬总觉跟她相处比跟姜书玄妈妈亲。
大娘一边整理爷爷遗物,一边当着李笙磬面对姜书玄感叹:“你们老姜家就这命了,一辈传一辈得的都是这病,将来你和你哥也够呛,好在你哥成家了。”
大娘这话并未在姜书玄心中泛起任何波澜,他依然低头看手机也不搭腔。却在李笙磬心中激起千层浪……
癌症是否遗传?李笙磬并不懂医学范畴的解释。总之有一点是事实,姜书玄的爸爸四十岁死于肺癌还是胃癌,她记不清了。爷爷八十岁死于肺癌,而他大爷今年快六十也是癌症……
这其实是很忌讳的一件事,至少在李笙磬心里是。她只是个单纯的姑娘,她想过平凡恩爱的生活,她承受不了生活变故。如果,如果姜书玄四十岁,五十岁,甚至六十岁,真应了大娘说的,那她该如何?
她悄悄打量身边这个男人,这个和他在一起这么久的男人。他皮肤很白,戴着金边眼镜稳重又斯文,人也老实本分,除了玩游戏和看小说没别的爱好,虽然这两点真的让李笙磬深恶痛绝!
他额头向后背,发际线特别低,母亲说这样的男人父母缘浅,没福气。亲戚说他安于现状,没出息。可李笙磬很坚定,她相信他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是的,在爱情面前,有什么困难能阻挡他们?是全家人反对他们在一起她会听?还是大娘预言了姜书玄短命,无法陪她终老,将来有一天可能会把生活所有重担压在她身上撒手人寰,她会因为这个原因而退缩?
如果已知结果,我们又该如何选择?
李笙磬当时还太小,她还不懂人情世故。她以为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两个家庭的事。若是俩人最终分开应是因为不爱,而不是因为外界阻力。所以哪怕姜书玄只能陪她到四十岁,那他们就把每一天都当成末日来相爱,余生她再守着这份爱熬剩下的漫漫半生。
到底有谁还没结婚就想好后半生凄惨?李笙磬真是单纯透了,也傻透了,奈何这份傻是否有人领情!
李笙磬始终不明白,大娘为何要当着她的面告诉她这个残酷的现实?不管是有意无意,李笙磬没有因她的话动摇半分。而姜书玄从此更加懂得养生,凡事不争不抢不生气,把日子过的越来越“佛系”。因为他怕,他怕有一天跟他爸爸一样,这是李笙磬再次要求他为他们未来努力时,姜书玄亲口说的。而姜书玄妈妈,明明也听到了,她是往心里去了还是没往心里去?应是没有吧!
夏日炎炎,自助餐厅的空调越开越大,李笙磬长时间站在空调下,只觉骨头缝从里到外都透着凉风,整条臂膀又酸又痛。她也未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突然就瘫痪了。
只是搬布菲炉时抻了腰,剧痛下整个人都不能动弹。整个后腰僵硬绷紧,人只要微微一动,也不知哪根筋牵着整个身体钻心的疼,瞬间汗湿全身。
老员工看李笙磬脸色煞白,吓得够呛:“不会是腰脱吧。”
“腰脱?”李笙磬瞬间跌入谷底。腰脱也是她们服务人员职业病,饭店好几个老员工都有这毛病,据说需要手术治疗。手术得花多少钱?李笙磬悲从心起,她是生不起病的。
她急得给姜书玄打电话,姜书玄带她去骨科医院挂号,拍片。她扶着姜书玄,伛偻着向前挪步,每挪一步后腰都越扯越硬,接着剧痛袭遍全身,冷汗把衣服都打透了。
大夫拿着笙磬的片子打量好久,笙磬一直哆嗦着等他宣判。她怕极了,是穷怕了,穷的根本生不起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