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女多多
老孙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难道又快下雪了吗？
没到立冬，可是已经下了两场不小的雪了，这种现象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他居住的城市周边庄稼地的旱情。说不定，明年是个丰收年呢！
但是这种想法转瞬即逝。老孙迅速收回思绪，不禁苦笑：自己怎么开始忧国忧民了呢！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丰收不丰收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自己家里眼前的旱情谁来缓解？
他绝望地瞥了一眼躺在病床上已经两个月之久，病入膏肓的妻子。
妻子患了尿毒症，需要换肾。五天前，院方通知他，已经有了合适的肾源，但是换肾及手术费用需要四十万元，后续的药物费用也很贵，根据患者的平均存活年限，至少也需要六十万。
宣布完消息后，医生还拍拍他的肩膀以示祝贺，说他妻子的运气真好，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肾源，因为有很多同样的病人到死的那天都没等到。
老孙对着医生苦笑，自私地想：“人家没有合适的肾源，还省钱了呢！她倒是运气好，可是这么大的一笔费用，让我从那里去弄呢？”
老孙是档案局的一个普通职员，收入不高；妻子没有固定职业，年轻时靠打各种零工贴补家用。可是自从她十年前患了慢性肾炎后，太累的活儿就不能干了，但是，清闲的工作又赚不了几个钱。
一家三口的生活费用就这么压在老孙一个人的肩上，他微薄的工资将将够用，所以家里是断然没什么积蓄的。
就这样，紧巴巴的，好不容易才把儿子供出来，他去年才上完大学。但是毕业后赋闲在家，等着公务员考试，经济上根本指望不上他。
起初他打算把自己的肾给妻子，可是检查后医生宣布他的肾和她根本不配型。儿子还年轻，即使他的肾合适，他也不能打他的主意。
没办法了也许就不会遗憾，但是如今医院找到合适的肾源，再不救她，天理难容啊！于是老孙用了三天，就把能卖的财产都卖了，包括房子。但是却也只凑够了六十万。
他先是给妻子交了手术费用，安排好了手术的日期。接着他又打算把她后续服药的费用也想办法凑齐。
悲观的人总是未雨绸缪，因为不想后来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因为缺钱而断药，所以他宁可提前做好准备。
做好打算的老孙开始借钱，当然啦，他首先把妻子娘家借了一遍，理由很简单：她们家的人，总得为救她而出点力吧！
可是，她是独生女儿，父母的亲戚又很少，叔叔大爷，堂哥堂妹把能拿出来的钱都拿出来，又填补了二十五万。
距离一百万，目前还差十五万！
十五万？应该问题不大吧？老孙很自信，他给几个平时自己认为关系很好的朋友分别打了电话。
不通话还不知道，原来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仿佛一瞬间，人人都知道了老孙卖掉所有财产给老婆治病的消息。他们接到老孙的电话，不是支支吾吾，就是躲躲闪闪。
即便是平时满口“百万的工程，千万的项目”在手的发小居然也对开口借钱的老孙哭起穷来。
老孙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世态炎凉。十五万！这个其实平时看着不太大的数字，如今却着实让老孙为了难。
他没有勇气再打电话，改用“微信”。陆续给同学，同事发消息求救。
比起直接通话来讲，老孙感觉“微信”真是个好东西，因为他不用亲耳听到“好朋友们”以各种借口的推脱，不用一遍遍地体验冰凉透顶的感觉……
那种感觉太让人难受了，怎么形容呢？直观一些地说，就像不会游泳的人，尴尬地在三九天裸体掉入冰窟窿里一样。透明的冰面上却站满了旁观的人，溺水者毫无隐私而言，但是为了求生，只好丑陋地挣扎着，却也怎么也摆脱不了窒息和冰冷至极的绝望，因为当事者心知肚明，那种情况下，如果没人伸出援手，就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是真就没人对“溺水”的老孙伸出援手。因为人人都知道，他已经没有了偿还能力。以他那点工资，除去吃喝，恐怕十年也攒不出十五万。
但是老孙不甘心，不时地掏出手机看了又看。以防遗漏了别人回复他的消息，借钱的消息。
已经两天了，手机固执地沉默着。仿佛他已经被世界遗忘了……
老孙一阵心悸，憋闷得难受，他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很失败，他的人生卑微得就像一粒沙尘。可是难受归难受，他不敢大声叹息，怕惊醒了好不容易睡着的妻子。
这个苦命的女人！老孙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如果他在得知妻子得了肾炎时，第一时间内就积极鼓励她治疗，她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是我的小苹果，小呀小苹果……”老孙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熟睡的妻子轻轻地皱了皱眉，却没有醒来。
看见了屏幕的来电显示是“老妈”，他慌忙按下了拒接键……
老孙皱了皱眉，他着实不接这个电话。妻子的今天的处境，老妈是元凶，当然也少不了自己的助纣为虐。
老妈看不上这个儿媳，经常在老孙面前说她的各种不是。其实老孙心知肚明，并不是妻子做得不好，别说是她，即使是自己娶了天上的嫦娥，老妈都看不上她。
原因很简单，简单得可笑。因为他是家里的独子，老妈有很强的恋子情节，她惧怕别的女人和她抢儿子。
知道归知道，可是他为了顶着“孝顺”的好名声，一再地帮着老妈欺负自己的妻子。说句良心话，老孙平时对妻子还可以，但是只要是他妈挑出妻子的“不是”，老孙就像中了邪一样，不由自主地指责她，咒骂她，甚至殴打她……
老妈很是满意这个结果，挑刺也越来越频繁，家里因此也就经常硝烟弥漫。慢慢地，老孙也很享受，因为他在家里找到了“高高在上”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卑微的老孙的在单位和社交圈里是万万享受不到的。
但是妻子为了儿子，都忍下了。省吃俭用操持着这个家。即使是十年前被诊断出慢性肾炎，她都因为家里的不宽裕而不好好地调理自己的身体。还把省下来的钱大部分都花在老孙和儿子的身上。
“嗡……嗡……”被老孙调成震动的手机又响了。
老孙一看，还是老妈打来的。
他强忍着不耐烦，接通了电话：“妈，有事吗？”
“你怎么不接电话？在哪啊？”老妈“慈爱”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在医院呢！刚才有医生查房，不方便接电话！”老孙明显想速战速决，说两句了事。
“怎么又去医院了！那个女人就那样，活不了几天了，你别为了她耽误你上班呀！你这都多少天没好好上班了，领导能给你这么长时间假吗？”老妈“关切”地问。
“没事，妈。我都安排好了。您别担心，没事我就挂了啊！”老孙没有心情和她探讨妻子的病情。
“我和你说，别在她身上花冤枉钱，她死就死吧，可是你的生活还得继续呀！再说了，我孙子找工作还需要钱呢！”老妈又拿出招牌式的命令口气。
“行，妈，您别管了，我心里有数！”老孙的语调正常，可是心里的愤怒却像是不可遏制了。
“你这孩子！我怎么能不管呢！为了那么一个倒霉女人，要是把你愁坏了，谁给我养老呢！”电话的那一头，老妈故技重施，又哭开了。
她知道他儿子的弱点，自己一哭，他就得就范。
可是这次，老孙却烦透了。他坚定地挂断了电话，没有像往常一样，哄她，劝她，唯唯诺诺。
老孙又把手机揣进兜里，这次把它彻底调成了静音。以防又听到老妈无休止打来电话的铃声。他悲哀地想，自己为什么像个没脑子的傀儡一样，被她控制了那么多年呢？
他又想起了最近的一次殴打妻子后，她的质问：“难道我对这个家的付出，你看不见吗？为什么要听她的挑拨？难道‘孝顺’对你来说，就是你变成她手中的牵线木偶吗？”
“又欠揍是吧？你一口一个‘你妈’，就不能说个‘咱妈’？难怪我妈看不上你！”
“我叫不出口，我叫她‘妈’了，可是她把我当做孩子了吗？请问哪个当妈的能这样祸害自己的孩子！”
老孙语塞，恼羞成怒，又一巴掌打在妻子的脸上。像以前一样，她倒下了。可这次，却迟迟没有站起来……
正好那天儿子在家，虽然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他敢怒不敢言，可是，这次见自己的母亲躺在地上有些异样，就慌忙过去搀扶她。
他的手刚接触到母亲，就发现不对，母亲的身体很烫，分明在发着高烧。
他慌忙抱起母亲，出门打“的”，把她送到了医院。一系列检查后，医生的冰冷诊断清晰地写在病历上：“尿毒症！”
老孙知道她的病情后，也有点慌乱。别看他平时欺负她，甚至是还有那么一点虐待的成分，但是却从来不敢想失去她的感觉。
因为穷得叮当响的他知道，除了妻子，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能这样一心一意地对待他。
于是，老孙跌跌撞撞地回家拿银行卡，准备给妻子办理住院手续。他知道它的位置，进家以后，他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衣柜里的那个抽屉，把双手探进去，慌乱地翻动着叠得整整齐齐衣物。
在一摞衣服的最底下，他看见了银行卡，也是家里唯一的一张。
他把银行卡捧在手里，百感交集。竟然有点舍不得拿走。犹豫中，他发现在它原本的位置旁边，还有一个精美的手表盒子……
这样的奢饰品是不可能在他家出现的呀。他一惊，狐疑地打开一看，盒子里居然静静地躺着他心仪已久的一款“浪琴”手表……
表的下面还有一行字：“生日快乐！老公”。
正是妻子的字体，她写的字不怎么样，可是看得出来，这几个字是她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用心写的。
老孙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这个善良的女人，以德报怨，居然准备送他这块手表作为生日礼物。
这是老孙在一次逛商场的时候，正好妻子去洗手间，他等着她时百无聊赖，就顺便看了看卖手表的柜台。当时它熠熠生辉，就躺在那里。
老孙羡慕地看着，不知不觉中，妻子已经回来了。看他那么入神，就问他在看什么。
他回头对妻子说：“文丽，你看，多漂亮的手表呀！”
妻子闻言，也看了一会儿。然后，她又请店员拿出手表，翻过来掉过去地仔细看了半天。老孙等得不耐烦了，就训斥她：“你又买不起，快放下吧！
谁知，今天这块手表竟然出现在家里。老孙很难想象妻子怎样节约才省出钱来，给他买的这块手表，这里面的艰辛和困难，自己一定想象不到。
顿时他百感交集，对自己“居然舍不得给妻子花钱治病”的想法悔恨交加，他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抽了几个大嘴巴，对自己实施惩罚。
老孙把所有的钱取出来。二十多年的积蓄，也就是五万多一点，他毫不犹豫地全部替妻子交了住院的押金。
再进病房，她已经醒了过来。老孙佯怒，问她买表的钱从哪来，她如实地说把给自己开药的钱省下来给他买了手表。
老孙的心都碎了，禁不住含泪问她：“我对你不好，你怎么还这么死心眼儿？”
妻子也同样泪流满面地回答老孙：“你其实是个好人，没有坏心，如果没人挑拨的话，对我还是挺好的。”
这简单的对话被儿子听见了，他泣不成声。找了个机会私下对老孙说：“爸，如果我没了妈妈，我永远不原谅你！”
但是老孙决心救妻子的举动，不只是为儿子的威胁，也为了自己的醒悟。
这剩下的十五万怎么办呢？老孙坐在医院门口，呆呆地望着天空，潸然泪下。朋友靠不住，自己的亲戚们也在老妈的授意下，纷纷拒绝了他的求助。目前，貌似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这时，一个獐头鼠目的人靠近他，说：“大哥，着急用钱？和我商量一下呗！”说完，他示意老孙起身和他聊聊。
绝望的老孙不明所以，就跟着他来到了一个僻静处，獐头鼠目男没有一句废话，开门见山地说：“有买家急需肾源！你能提供吗？”
老孙不由得眼前一亮，问他：“能给多少钱？
对方回答：“差不多十万吧！”
老孙气坏了，高声问到：“你们真是黑了心，卖给患者几十万，就给我十万？！”
对方见老孙情绪激动，连忙说：“不卖算了，用不着动气，就当我没问过你！”说完，他转身要走。
“十五万，一分也不能少！行的话我就卖！”老孙也豁出去了。
獐头鼠目男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先去体检一下吧，要是各项指标合格，可以商量！”
老孙一咬牙，不顾危险，跟着他去了一家地下黑诊所。很快各项体检证明出来了，他很健康。
交易达成了，他作为人质留在了诊所。按照老孙的要求，他们把十五万打在了儿子的账户里。老孙拨通儿子的电话嘱咐他，把收到的十五万存好，那是他母亲后期的治疗费用。
他又告诉儿子，明天的手术，他不能到场了，让他千万照顾好自己的妈妈！
然后，他不顾儿子担忧的询问，果断地挂了电话，并关了机。
第二天，老孙躺在黑诊所的病床上，全身麻醉，在失去意识的前几秒，他心里默默地对妻子说：“文丽，原来是我对不起你，但是现在，为了救你，我也尽力了！”
很快，老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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