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朱熹:第十三章 南岳唱酬

第十三章    南岳唱酬


南宋“东南三贤”中的朱熹和张栻,联袂游衡山,在这山水之窟、世外之境,留下了圣贤的足迹。七天里,他们放下理学问题,兴致勃勃地漫游南岳,只有酒和诗,留下了一本《南岳唱酬集》,也为衡山文化留下了最精彩的一笔。


乾道三年(1167年)十一月,历时约两个月的会讲之后,作为东道主,张栻邀请朱熹同游南岳衡山。

衡山是中国著名的道教、佛教圣地,环山有寺、庙、庵、观200多处,最高峰祝融峰海拔1300米。

然而天公不作美,朱熹、张栻等一行十日来到岳东县石滩时,忽然大雪纷飞。十一日,他们来到衡山岳北,住宿在草庵,等待雪停。以当时的交通条件,大雪天登衡山,实在是不太合适。

一天过去了,大雪依然飘飘洒洒,毫无停止迹象。这天傍晚,胡宏弟子、张栻好友彪居正来到草庵,认为天气不佳,为安全起见,劝朱张二人不要犯险登山。

朱熹和张栻两个理学家,平时十分理性,这次却游兴大发,无论如何也不肯轻易放弃,决定第二天冒雪而行。

朱熹与张栻是理学大师,也是诗人,两人在一起,自然免不了喝酒吟诗。张栻作了一首诗后,朱熹立即和了一首《风雪未已决策登山用敬夫春风楼韵》:

披风兰台宫,看雨百常观。

安知此山云,对面隔霄汉。

群阴匝寰区,密雪渺天畔。

峨峨雪中山,心眼凄欲断。

吾人爱奇赏,遽发临河叹。

我知冱寒极,见晛今当泮。

不须疑吾言,第请视明旦。

蜡屐得雁行,篮舆或鱼贯。

朱熹在诗中,表明了明天必定攀登衡山的决心和可能游客如流的乐观精神。“蜡屐”指涂蜡的木屐,是雪道中行走防水的鞋具。“篮舆”是古人乘坐的竹椅,以人力抬着行走。

不知是朱熹会观察气象,还是巧合,第二天拂晓,天色放晴。朱喜见此情景,激动不已,立即赋诗一首,中有两句“急须乘霁雪,何必散银杯。”

“霁雪”,指雪后初晴。“散银杯”,出自韩愈《咏雪赠张籍》诗中“随车翻缟带,逐马散银杯”。韩诗中两句的意思是,车轮经过积雪,碾出的痕迹像白色的带子一样;马蹄踩下的窟窿,犹如白色的杯子一样。

后人认为“朱张霁雪”的气候变化是天助之功,为纪念此事,在岳北白山书院前建了一座“霁雪楼”。


十三日,面对雪止放睛的好天气,朱熹、张栻、林用中三人立即启程,从岳山后马迹桥登山。

三人放下哲学世界的不同见解,一路穿林踏雪,一路谈笑风声,一路诗情唱酬。

来到半山腰时,张栻抬头望着头上千寻峭壁,立即吟了首《登山有作》诗:

上头壁立起千寻,下列群峰次第深。

兀兀篮舆自吟咏,白云流水此时心。

能和好友同登衡山,此时坐在篮舆上摇摇晃晃的张栻,心里就像白云流水一样自由自在。

一行三人有说有笑,傍晚时分登上了莲花峰,决定夜宿方广寺。朱熹望着暮色中翠碧千寻的山脉,看着天空中初现的圆月,和了一首《登山有作次敬夫韵》诗:

晚峰云散碧千寻,落日冲飙霜气深。

霁色登临寒夜月,行藏只此验天心。

朱熹在诗中向张栻告白,两人的友谊就像天上的圆月一样洁白无瑕。

十四日,一行三人来到了福岩寺,望着山脚下的南岳县城,林用中先作了一首《福岩回望岳市》诗:

福岩宝地几千年,宫殿朦胧锁暮烟。

游客回头怀相望,自知身在寂寥天。

张栻立即和了一首诗:

回首尘寰去渺然,山中别是一风烟。

好乘晴色上高顶,要看清霜明月天。

朱熹也随后再和一首诗:

昨夜相携看霜月,今朝谁料起寒烟。

安知明日千峰顶,不见人间万里天。

游览了福岩寺之后,他们再游南台寺、马祖庵、大明寺、高台寺,并登上祝融峰,夜宿上封寺。三人一路唱酬,用诗赞美了衡山壮美景色,记录下难得的友谊,同时也阐述了各自对世界的理解和看法。

十五日,胡宏的堂弟胡实、朱熹的弟子范念德赶上衡山,与朱熹等人会合。一行五人同游仙人桥,再登祝融峰。

十六日,朱熹一行原本拟访邺侯书堂,因石磴冰结,林深路绝,无法前往。他们急由前岭下山,步行30里,到达南岳市,夜宿胜业寺。

此次衡山之行,从十日到十六日,历时七天,虽天寒雪冻,但朱熹一行游兴甚浓,诗情大发,一路上相互唱和,共得诗149首,归后编成《南岳唱酬集》,张栻写了序言。


朱熹一行下山后,休息了两天。十九日,朱熹等人从胜业寺出发,拟游水帘洞,因雪阻未能成行。于是,朱熹准备回崇安五夫,胡实等在枫木桥云峰寺设宴送行。二十三日,朱张一行到达株州,当夜借宿于株州府衙的客馆。

二十四日早上,依然是大雪纷飞。张栻送朱熹出城门后,依然难舍难分,直送到城东二十里外的一座小桥旁。经朱熹力劝,张栻才驻足,在桥边的一个避雨亭中,与朱熹痛饮饯行。

张栻作了首《送元晦尊兄》长诗:

君侯起南服,豪气盖九州。

顷登文石陛,忠言动宸旒。

坐令声利场,缩颈仍包羞。

却来卧衡门,无愧知日休。

尽收湖海气,仰希洙泗游。

不远关山阻,为我再月留。

遗经得紬绎,心事两绸缪。

超然会太极,眼底无全牛。

惟兹断金友,出处宁殊谋。

南山对床语,匪为林壑幽。

白云政在望,归袂风飕飀。

朝来出别语,已抱离索忧。

妙质贵强矫,精微更穷搜。

毫厘有弗察,体用岂周流。

驱车万里道,中途可停辀。

勉哉共无斁,邈矣追前修。

张栻在诗中,表达了对朱熹以复儒道光明为己任的由衷敬佩,并把自己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中,与朱熹相会论学的收获,一并注入赠别诗中。

朱熹作《二诗奉酬敬夫赠言并以为别》诗:                        

(一)

我行二千里,访子南山阴。

不犹天风寒,况悼湘水深。

辞家仲秋旦,税驾九月初。

问此为何时?严冬岁云徂。

劳君步玉趾,送我登南山。

南山高不极,雪深路漫漫。

泥行复几程,今夕宿槠洲。

明当分背去,惆怅不得留。

诵君赠我诗,三叹增绸缪。

厚意不敢忘,为君高声讴。

(二)

昔我抱冰炭,从君说乾坤。

始知太极蕴,要渺难名论。

谓有宁有迹,谓无复何存?

惟应酬酢处,特达见本根。

万化自此流,千圣同兹源。

旷然莫能御,惕若初不烦。

云何学力微,未胜物欲昏。

涓涓始欲达,已被黄河吞。

岂知一寸胶,救此千丈浑。

勉哉共无殬,此语期相敦。

朱熹在诗中,表达了自己来到湖南后,受到张栻盛情款待、相与讲学的无尽感激之情,和千里相会论学所得的喜悦之情。

唱和后,朱熹、林用中、范念德取道东归,张栻则西还潭州。

朱熹一行三人,东归路上诗情不减,于十二月二十四日到达崇安。道中吟咏二百余篇诗作,后来汇编成《东归乱藳》。

我们不要把理学家想当然地认为都是严肃认真的样子,他们也有丰富的感情和多彩的生活。这次湖湘行程,是朱熹诗歌创作的一个高峰期。南岳唱酬,充分表现出朱熹感情丰富的一面,也表现出他对大自然的热爱和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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