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香通鉴】王氏专权之宰相王商不堪一击

衣赐履按：成帝刘骜，性情温和，喜欢玩乐，性取向也算正常，除了皇帝当得不咋地，其他没什么大毛病。然而，《通鉴》读到此处，颇有“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的感触，既没有万里之外的建功封侯，也没有王朝复兴的高歌猛进，甚至连宫廷斗争都那么无趣，根本没有什么像样过招场面。以王凤那点能耐，居然专权十余年——你看，连权臣都当得如此寡淡！难不成，自元成以来，历史竟然被去了势？

成帝刘骜和大将军王凤简直是一对绝配，王凤负责所有的事情，刘骜只负责点头同意，其他一概不管。久而久之，刘骜都忘了自己是大汉朝的扛把子了。一次，有人跟刘骜谈起，光禄大夫刘向的小儿子刘歆（刘向、刘歆父子都是著名的文化人，著作很多，刘向曾经做到九卿，刘歆比他爹官当得大多啦，不过是在王莽的新朝时期。歆读如新），年纪不大，却学识渊博，是块好材料。刘骜一时兴起，就着人把刘歆叫来。一看之下，小伙儿果然一表人才，聪明伶俐，诵读诗赋有如空谷黄莺，刘骜大喜，就要任命刘歆为中常侍（寝殿侍奉官），让人去库房领官服。不料，左右十几二十个人，竟然没人动窝儿。刘骜纳闷，问怎么回事。大家伙儿不约而同说，还是先问问大将军的意见吧。刘骜说，这点屁事儿，还用问他？话音未落，左右“扑通通”跪下一片，“咣咣”磕头，一定要让刘骜先问过王凤再说。刘骜无奈，就与王凤说了此事。

然而，王凤这厮，居然不同意！

更过分的是，刘骜屁都没放一个，就这么算啦！

【成帝刘骜，跟他爹一样是个烂好人】

衣赐履说：宣帝刘病已曾说，断送刘家天下的，就是太子刘奭（元帝）。如果他要见到当年成天抱在怀里的“大孙”，现在是这个德性，刘病已非气得把自己掐死不可。

王凤的嚣张，完全是被刘骜放纵出来的，实际上肚里没多少斤两。这样的人，居于高位，最怕有人比自己强。谁比我强，就弄死谁。现在，目标已经锁定——宰相王商。梁子是早就结下了。

前30年，秋季，关内（函谷关内）大雨连下四十多天，长安城就跟个大澡堂子似的，哪儿哪儿都是水淋淋的。也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洪水来啦，长安城要淹没啦！好家伙，长安城里立即就炸了锅了，老百姓胡乱奔逃，四处乱窜，相互践踏，老呼弱号，一片大乱。这事儿很快传到了宫里，刘骜召集公卿商议。

大将军王凤不说话，别人谁也不敢吱声。王凤也没辄啊，只好说，我觉着哈，既然洪水要来了，咱还是得避避，太后跟皇上，还有嫔妃们可以登上御船，官吏百姓可以登上长安城墙，等洪水退了再回来。

衣赐履说：我曾数次登过长安城墙，实在不能相信那城墙上可以装得下满城的百姓，难道西汉时的城墙比明清时的城墙宽大几十倍？

群臣都附合王凤的意见，不料左将军王商突然发言说，自古以来，即使是最无道的王朝，也没出现过洪水淹没城郭的事。如今政治清明，天下太平，上下相安，凭什么会有洪水冲到长安？这一定是谣言！万不可下令让官吏百姓登上城墙，那样可能造成更大的恐慌。

刘骜一听，觉得王商说的有见地，于是作罢。不久，长安城中逐渐平定下来，经查问，果然是谣言。刘骜因而对王商青眼有加，多次称赞。而王凤一想到此，老脸就发热，自恨失言。

衣赐履说：这个王商是涿郡蠡吾（河北省博野县）人，是宣帝刘病已娘亲王翁须的娘家人，不是王凤的弟弟成都侯王商。

前29年，宰相匡衡因罪免职，刘骜任命王商为宰相。

衣赐履说：史书上的东西，有时真是费解。刘骜可以任命王凤不喜欢的王商为宰相，但是不能任命刘歆当一个小小的中常侍。不由不怀疑史家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夹带了些私货。

【阳刚美男王商】

王商这个人形象气质都属上乘，要上《非诚勿扰》的话，估计二十四盏灯都得亮到最后，呵呵。史载王商“为人朴质有威信”，身高八尺余（大约一米八五以上），英俊魁伟，应该是发哥这样的阳刚美男，断不是李玉刚、霍尊这样的阴柔帅哥。

前25年，复株累若鞮单于来朝，被人引到白虎殿（在未央宫中），正好王商坐在那里。单于上前拜见，王商起身答话，两人身高差距比较大，单于得抬头仰视王商，寒暄几句之后，单于对王商大为敬服，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

刘骜听说后赞叹说，王商真不愧是我大汉的宰相！

王凤听说刘骜的赞叹后，对王商更为怨恨。

本年，琅邪郡（山东省诸城市）发生灾害，王商派人审查此事。琅邪太守杨肜（读如容）与王凤是姻亲，王凤就对王商说，灾异天事，不是人力造成的，杨肜这人，还是个不错的官员，就不要再追究了吧。不料，王商根本不给王凤面子，竟上奏请求罢免杨肜的官职。奏章上去后，果然留中不发（王凤领尚书事，先拿到奏章，两种情况：一是直接扣住不向刘骜呈递，一是做好刘骜的工作，不往下批）。

王凤对王商更加不爽，秘密搜求他的短处，指使频阳（陕西省富平县东北）人耿定上书弹劾王商说，王商跟他老爹的婢女胡搞，王商的妹妹跟人搞破鞋，家奴把奸夫杀了，可能是王商教唆指使的。

刘骜看了奏书，觉得这些暧昧的东西，既上不得台面，又没有证据，根本没法证明，总不能因为这些虚头巴脑的理由把宰相给撤了吧。但王凤极力争辩，坚持把此事交付司隶（京畿总卫戍司令部）查办。

此前，皇太后王政君曾经下诏过问，想把王商的女儿召进宫里去。正好当时闺女病了，王商就把这事儿给回了。现在，王商陷入王凤的阴谋，心下惶恐，就琢磨着还是把女儿送入宫中，或许能够改善被动局面，于是，通过正受刘骜宠爱的李婕妤帮忙运作。

而此时却又有天变，发生了日食！太中大夫（中级国务官）蜀郡（四川省成都市）人张匡，机巧而邪恶，上书说愿对皇上的近臣陈述发生日食灾祸。刘骜派左将军史丹等察问张匡，张匡回答说：

宰相王商作威作福，以外朝（宰相府）控制中朝（宫中），为所欲为，残忍鸡贼，不是好鸟，专门派那些凶横的官吏审理别人的罪过，想通过这种方式立威，全天下都看不惯他。之前耿定上书检举王商，事情下给有关部门，王商非常不满。王商的儿子王俊，想要上书检举他老爹，王俊的妻子是左将军史丹的女儿，王俊就把奏书呈给史丹过目，史丹对这父子两个非常厌恶，干脆就把女儿接回家去，跟王家一刀两断。王商不能尽忠辅佐皇上，皇上崇尚孝道，远离女色，故后宫之事都由皇太后作主。太后之前听说王商有个女儿不错，想纳入后宫，结果王商以女儿生病为由拒绝，等到耿定告发王商之后，王商居然通过李贵人纳其女，以这种旁门左道扰乱朝政，毫无正直大臣的气节，这次日食，应对的就是王商的邪恶行径。王商无尺寸之功，而他家三世受宠，身为三公，宗族中多有封侯、二千石，以及在宫里当差的，家族的权力和受到的宠爱无人可比（看着像在说王凤，呵呵）。现在正好他家里有杀人积下仇怨的事情，应该一查到底。我听说，秦国宰相吕不韦见秦王无子，就把自己怀孕的小妾献给秦王，这才生出了秦始皇；楚国的春申君也是如此，见楚王无子，也把怀了自己孩子的女子献给楚王，这才生下楚怀王。如今，王商这个人品性恶劣，因为心怀怨恨想把自己的女儿纳入后宫，他究竟是何用心，陛下不可不查！王商失道到极点，亲戚背叛他也就罢了，闺门内的淫乱行为咱也不说了，他儿子居然要控告他，这样的货色，怎么让他来宣明圣化，调和海内？！王商为相五年，没干过什么好事儿，老百姓都发觉他心有大恶，势必损及陛下的圣德，或许会引发大凶之事。我以为，皇上正年富力强，即位以来，还没有惩处过大奸大恶之辈以立威，再加上目前还没有立继承人，正在灾异并现之时，特别适合诛讨不忠，遏止将要发生的灾祸。惩罚一人，则海内震动，百奸之路就阻止了。

衣赐履说：张匡的恶毒让人浑身发冷。关于秦始皇和楚怀王都是野种的事，我认为都不属实，有兴趣的亲们可以参详拙文《吕不韦做了一单史上最大的风投生意》《春申君黄歇的儿子当了楚王？》。张匡举出这两个例子，就是在暗示，王商的闺女已经怀了孕，献给刘骜的目的，是为了夺取汉家江山！就这一条，王商家有多少族都不够诛的。

另，春申君献给楚王的小妾，生的儿子是楚幽王，并非楚怀王。因此，我怀疑班固是故意写错的，用来影射张匡人品低劣，满嘴谎言。

史丹等也上奏认为王商有罪，应当下到若卢狱。

【若卢狱，关押的一般都是朝廷高官】

衣赐履说：刘骜命史丹听取张匡对日食的解释，而张匡的回答中居然涉及史丹跟王商解除婚约的内容，特别是王商的儿子要揭发老爹，写好奏书给史丹看，然后史丹厌恶王商父子，把女儿接回家来。是不是有些古怪？张匡怎么知道史丹家的事？即使听说了，又怎么当着史丹的面讲史丹如何如何？因此，这不是张匡个人的回答，而是张匡和史丹两人商量好之后的奏书。

也就是说，老史看到王商要倒霉了，王凤则如日中天，而自己是王商的亲家，如果不跟王商断绝关系，可能自己也要跟着倒霉，万全之计，不但要把女儿接回家中，而且还要上奏王商有罪，应该下大狱！老史是宣帝刘病已祖母史良娣家的后人，王商是刘病已老娘家的后人，但都比不得刘骜的亲大舅，想来想去，老史还是选择了自保吧。诸位亲们，没点心理素质，这种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儿，一般人还真做不出来。

刘骜一向看重王商，知张匡言多险恶，下令不治王商的罪。但是，王凤再次出马，盯着刘骜，让他必须对王商作出处理。刘骜面对这个大舅，也是一点招儿都没有，四月二十日，制诏给御史说：

宰相应该以德辅助国家，掌管百官，协和万国，职责重大。今乐昌侯王商当了五年宰相，从来没有一句忠言，也没奉上一条善政，反而犯下不忠不正之罪。之前，王商的妹妹不守妇道，家奴杀人，疑为王商教使，因为王商是重臣，所以我摁下来没有追究。今有人说王商不知自悔反而不满，我很伤痛。思及王商与先帝有外亲，不忍法办，赦免王商的罪行。派使者收回宰相印绶。

三天之后，四月二十三日，王商发病，吐血而死。随后，王商家族子弟亲属在宫内当差的，全部调出宫廷补任其他官职，不许留在皇帝身边。主管官员还上奏，要求撤销王商的封地。刘骜不许，让王商长子王安继承乐昌侯爵位。

衣赐履说：被免官也就罢了，王商居然吐血而死！我们细读刘骜的诏书，其实留下很大的回旋余地，比如“疑为王商教使”，又如“有人说王商不知自悔反而不满”云云，诏书是严肃的事情，定罪也是严肃的事情，没杀你头，没夺你爵，只让你回家，而且也没有一口咬定你犯了罪，而是“疑似犯罪”，那只要在家呆着，静等机会，谁又能说不会东山再起呢？王商实在算不得一个人物。

讲真，在这帮子人里，成帝刘骜可能是最善良的一个。但是，一个善良而懦弱的帝王，要么沦为笑柄，要么上演悲剧，要么两者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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