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35-叫魂

桂兰爬到屋顶上坐下，田地间苍茫一片，天边有一弯月牙儿，几颗昏暗的星星，黑黝黝的山脉连接着天和地。远处几点闪烁着的灯火，近处是一片黑黑的屋顶，夜静悄悄的，微冷。

桂兰朝西坐好，斜下方是儿子家，也黑乎乎的。向东和桂兰一直都觉得儿子会是他们的天和地，现在，他们要为彼此撑出天和地。

夜空里想起桂兰的声音，向东哎，跟我回家哟！向东哎，你快点回来哟！喊一声，放一粒黄豆，整整七天。经过一个月调养，向东渐渐好转。

腊月初一，桂兰做了期生汤，送给腊梅，腊梅脸有点浮肿了。亲家母依旧很客气，听说向东已经好了，高兴地拍了一下手，桂兰心里微微一动。

亲家母是真心的好，万一腊梅又生个女儿，可咋办，他们家就一个儿子，亲家母肯定不高兴的，桂兰希望亲家母永远这个样子，她的腊梅就算嫁给亲家母了，也值。

这个哪里管得着呢？向东说，都要生了，快要知道了，担心也没有用。

我倒是想起来，先前砍柴，阴湾有个木匠家有寿材卖，妈妈明年七十岁了，也该预备了。向东起身，翻开箱子，打开一个小木匣子，舔了一下手指，一张张数起钞票，桂兰偎着他，看着他数。桂兰觉得，病后的向东有点变化，以前他不提这样的事情。

你说买就买得，我说买她会生气，老了，她有点忌讳。依我说，钱够的话，连丝棉一起买了。

两个人翻翻日历，看好了日期一早去了。半上午就用板车拉回来了，到家，看见奶奶在抹眼泪，秀莲正坐在旁边。

秀莲迎出来，看看寿材，还没有上漆，用手敲敲，梆梆响，点点头。回头对奶奶说，你看，你儿子给你买的万年空，好料子。

又对桂兰笑笑，轻声说，奶奶哭呢，说你们盼着她死，不然怎么想起买这个。我说我家云飞爷爷自己去挑的寿材，十几年了，又刷了两次漆了，不也很好吗？

向东叫小义上漆，刮灰，打底，上漆，油光锃亮的，又用金粉写了个大大的寿字，奶奶才慢慢不别扭了，但是她不愿意天天看见它，不能摆她房间里，就架在堂屋的阁楼上，平时放些不常用的农具，稻箩，蔑筐之类的，用东西盖好，就看不见了，奶奶终于有了笑脸。

雪铺天盖地地来了，分不清白天黑夜，一片洁白，屋子好像是雪洞，透着红色的暖光，门前一溜冰溜子，竹竿一扫，刺溜溜断了，消失在雪地里。只有村子前的池塘在一片雪白中，映着彤云密布的天，放着冷冷的光，幽深，宁静。

桂兰坐在床边，脚下踩着小火炉，纳着鞋底。秀莲也拉着鞋底的索子来了。

知道吗？后面小根的爸爸刚才把腿摔了，不知道怎么样，向前和你家向东去看他去了。

这可怎么好？都要过年了。那我们俩明天早上去看看他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小根的爷爷和小义爷爷是堂兄，小根的爸爸，五十多岁，在外面砖厂上沙。

向东回来，叹口气摇摇头，怕是大腿骨断了，肿得厉害呢。杨医生叫他们去县医院去。这腿断了，以后做不得，不知道咋办。

两个人替堂兄担心一回，感叹一回，才睡了。外面好一个纯洁的世界，白白的，不分昼夜。

“不得了啦！”尖叫划开了村庄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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