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独立的呢?
打下这行字,我不禁笑了一笑,我愿意以我研究生毕业求职为分水岭,标志着我人生中第一次独立,那是一次精神与经济同时的独立,感觉自己独立的未免太晚,但是又觉得很庆幸时间刚刚好,因为,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幸运的拥有独立的机会,去选择自己的人生。
一.求职之糟糕的开始
在研究生毕业之前,父亲给我规划好了整个人生,毕业、考回老家的公务员、然后相亲、和一个他们喜欢的可靠男生结婚生子,当然,如果我能爱上体制内工作更好,如果我能爱上那个名为丈夫的人更好,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工作只为谋生,感情也可以培养,我所谓的感受在那时看来幼稚且无足轻重,在读研期间我严格的按照父亲的设想亦步亦趋的走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刷着题库,求职这两个字父亲绝口不提,也不许我多想,经过努力我理所应当的进入选调生的面试,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我应该在这条别人选择的路上越走越远。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直到今天我也没明白自己怎么以0.1分在最后一环败北,消息降临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同时又有一丝如释重负,那种感觉就像结束了一场包办婚姻。我的父亲在失望之余做出了比我还快的应对,那个时候各大编制内单位还有一些收入很低甚至没有收入的编制外临时工岗位,当然,自身权益毫无保障可言,父亲几乎不给我思考的间隙就替我做了决定,毕业之后回到老家,在家待着或者去体制内的单位当个临时工,然后继续考公务员,直到考上为止。
也许是长时间被安排而忽略的自我意识正在觉醒,也许是父亲当时不容置疑的态度惹恼了我,我开始萌生了自己求职的想法,我认真的下载了简历模板,规规矩矩的填写了自己本科及研究生期间的履历,然后悄悄的联系室友,研究怎么样投递简历,直到今天我依然感激这个姑娘,虽然当时她为不知道怎么投递简历的我而诧异,但是她还是耐心的给了我许多宝贵的建议,老家是一个三线城市,投递完两个星期简历的我明白了这里不会有什么就业机会,在和父亲爆发一次剧烈的争吵后,我收拾好行李回到读书的S市,寻求一线生机。
很多年之后,我回想起和父亲的这次争吵,感觉人生真是妙不可言,那是一场把我骗去安排好的见面,对方是父亲家的亲戚,他经常羞辱我的下岗工人母亲和我本身的一个暴发户,那次谈话的过程、气氛与结果都是意料之中。在回来的路上父亲对我怒吼“你找的工作算哪门子工作”,我回敬以怒吼“那我也不愿意跪着活着”,是的,我宁愿饿死在外地,也不愿意求这个披着亲戚外衣的人渣帮助,自尊,对于我来说就是这么重要。人生,往往就是因为这些细微而容易被忽略的偶然事件改变了它原本该有的方向,回到家后,我在父亲的悔恨与愤怒中,收拾好了回学校的行李。
二. 求职之险象环生的经过
我在五月下旬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上学的S市,这个不是故乡的城市给了我最后的接纳与温暖,到达宿舍后,我才意识到,我已经错过了所有的校招,这意味着我只能走社招这条道路,每年都是史上毕业生最多的那一年,当然,我那一年也不例外,好在读书的S市是所大城市,只要我降低薪资期望和工种要求,还是有大把的求职机会在某招聘网站里等着我。
五月下旬,我的同班同学大多有了归宿,考上公务员的已经公示、在大单位实习的也已经签了合同、走校招的也已经交了三方协议、去大学当老师的也已经开始了实习辅导员生涯,能留在学校的人或时间越来越少,我和另一个只愿意在大学教书的室友显得格格不入,每天我刷着网上的面经保持着日投60封简历的记录,从高校到企业,从辅导机构老师到大学辅导员,只因为面经里有一句“平均20封简历能换来1次面试机会”,我是如此渴望一份工作带来的经济自立,然后再图东山再起与见机行事,在狂刷简历的第2天,我接到了第一个面试机会,那是一次诈骗,当我一身正装一脸疑惑的盯着所谓设立在宾馆里的面试地点时,一个好心的清洁工爷爷提醒我好多大学生都在这里上了当,我踩着不熟悉的高跟鞋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后来我当了面试官和很多大型网站合作后才明白,很多不法分子利用非法渠道盗取应届生的简历,然后以面试为由把单纯的应届生骗到指定地点予以控制。我在地铁里望着自己浮肿的双脚脑子一片空白,很多应该注意的细节如春风后的野草般恣意生长,我想起来那个面试电话和面试短信是私人号码根本不是座机,我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核实发来的面试地点是否和公司官网上的地址相一致,我想起来好多我该注意到而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我被骗的理所应当。
后来的几次面试我学会长个心眼,面试前做好核对,面试中保持清醒,几轮面试轰炸后自己也从不能说话不会说话变成了机智灵敏,靠着大学时代认真选修过得人力资源课也避开一些明显的坑。比如某个正规的大专学校,它的招聘原本应该真诚,对待应届生不该有这么多套路,在我看完签约的合同时发现了疑点,再三逼问是否是劳务派遣时理所应当的不欢而散。校招出于对学生的保护,会规避掉很多风险,走社招的路相比于校招更为艰难,但是我别无选择。
三.求职之平稳着陆的结局
我收到人生中第一份工作的面试通知时已经接近六月的尾声,距离差点被诈骗的第一次面试过去将近一个月,这短短的一个月,我面试无数,憋屈无数,实习的同学陆续回校准备毕业典礼,在同学的陪伴下,一脚被踢到社会上的我没有这么孤独。
我曾遭遇不公,那是一所高校的辅导员岗位,我坐着满是农民工的绿皮列车连夜赶到面试地点,在最后一环,分数最高的我因为鞋面有泥巴,被斥为仪容不整而被淘汰,我一个人在深夜坐在候车室里啃着十块钱的炸鸡,回想起一同来面试的人透露的消息,那个顶替我的人是谁谁的关系户,屈辱的我狠得咬碎了鸡骨头;
我也曾因为无知见识过世道险恶,那是一家不错的动漫公司,看起来和气的人资告诉我合同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签约,后期会补签,无知的我在卖力的干了将近三个星期后,原本和气的人资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找个由头把我扫地出门,那个表情,仿佛是发现我身上覆着一层令人呕吐的瘟疫,后来,我做了人力资源才知道,未满一个月而不签约的单位会受到政府处罚,很多单位利用应届生的无知在赚取一大批免费劳动力后踩着一个月的期限卸磨杀驴。
这份管培生面试机会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姗姗来迟。
那是S市最大的奢侈品商城集团,坐落在繁华的市中心,是我和室友多少次逛街都不敢进去的地方,无论从各个方面来看都不与我简朴而单调的气质相符,室友劝我试试,我也只能试试,因为再过几个星期,我就要交还宿舍,在此之前,我必须找到工作和落脚点。
在第一次笔试,我就知道我来对了地方,这里有来自天南地北985、211的学生,他们有的是本科生,有的是研究生,严格的笔试题目、三次正规的面试更加坚定了我来这家单位的决心,应届生你不可能考虑太高的薪资待遇,通过面试,我看到了这里丰富的企业文化和良好的管培生培育机制,至少在各方面都严格的按照国家要求操作,我要靠自己努力从社招这一环杀到最后一轮面试,重新获得和应届生同台竞技的机会,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我都在为进这个集团而拼命,我看完了所有可能考到的笔试面试题目,甚至去咨询经常购物的同学品牌与品牌的区别,之前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在这一刻得到了爆发。
在美丽的六月末,我和室友一起穿着深蓝色的硕士服迎来了毕业,也迎来了期盼已久的offer。
在交出宿舍的最后一个星期,没有任何租房经验的我靠着中介,在市中心公司附近租到了一间新公寓,地段很好,也很安全,有个卧室和一间小卫生间,因为超标的甲醛一直门可罗雀,中介告诉我只要不怕得癌症,这里真是个不错的去处,囊中羞涩的我以极低的价格租下了它,我推开窗子,楼下有一家很好的生煎店和面馆,对面有一家很大的超市,隔着一条小巷在深处有一个小型的花鸟市场,每到法定节假日从我的公司到我的住所附近会挤满了人,我把自己私人物品和50多本书托搬家公司从学校搬到出租公寓,那些书是这些年在学校的各大书店以极低的价格“搜藏”起来的,后来它们的队伍逐渐壮大又跟着我一路去了上海,现在它们作为我的嫁妆安静的归置在小家的书柜里,我把自行车擦洗干净,拥有121年历史的母校老校区离市中心很近,我过着白天上班,晚上去图书馆蹭书看蹭空调的日子,那里的食堂很便宜,那里的奶茶很好喝,那里的人儿很熟悉。
后来为了生存或者说为了生活的更好我跳槽去了别的城市,经历过民企、外企、国企的洗礼,住过漏雨糟糕的出租屋、8人几平米的蜗居宿舍,饱尝过得偿夙愿的喜悦与人世繁杂的悲哀,我想起来当年和我一起找工作的那个非高校不去的室友,也曾半夜因为赶不到火车去面试而灰溜溜的从火车站一路公交回到宿舍,那时的她以为我在沉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压抑的哭泣,其实每个人的职场都是一部血泪史与励志史的交织铸就而成,所有的苦难不过是独立的代价。
结婚前我带着还是未婚夫的老公来到读书的S市参加婚礼,我专门带他来到当年的出租公寓楼下、带他来到那些我生活过的地方:
我告诉他我曾在这一个人吃了整整一个月的老干妈拌泡面而瘦了整整20斤,我告诉他楼下那家面馆的师傅很像深夜食堂的老板总会为加班到深夜的我煮一碗四川燃面,我告诉他我曾一个人深夜加班拿着防狼棒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路上,我告诉他即使我再辛苦也没虚度光阴一个人坐在出租屋里读书到深夜。
我抬起头,望着以前属于我的窗子,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孤独的过去,迷惘的青春在那一刻与我四目相对,我曾在这个屋子里为考不上选调生而遗憾,我曾因为发现自己被备胎而哭泣,我曾为看不到的未来而担忧,多少意难平,多少恨无常,终归随风而去,岁月流逝,人心不老,我由衷对当年的自己说了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