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诗」如此湖水,如此湖水朋克——邹榭<盐人>

<盐人>

                    邹榭

湖底的土壤钻出气泡

例行的水中礼花,让水面的长脚蚊子

发出极隐蔽的惊叫

那人怀疑是有螃蟹在湖底剧烈咳嗽

畏缩的眼球挤到右边

湖边,半人高的地方

悬浮月光色的托盘

与盥洗室、火车车厢、餐厅里的并不二致


托盘轻盈,积水够浅,咬住半截食指

底部犹如延展的钢尺,适合做床

他指甲缝干净,如同透明的鱼嘴

轻轻衔住一块鱼糠,

破开水面,滑到托盘敏感的内角


托盘内,湖底少女曾亲自蒙上一层薄冰

分毫不差,紧贴底板

那里曾丢失

年久失修的模具,孔上系三条红穗子

那缠绕漂浮、刚出水的秀发,暗暗发光

犹如雨夜里将熄的,花生仁灯笼


神女赶工时,也不知所以然

颤栗感落入肚脐

手脚就自动飞快压实一层

衣袖被沾湿,笨重,让人苦闷

他想象这是渔家女漂洗薄豆皮,手腕白得目眩

豆皮平韧紧致,把石头熏上餐桌香味


工序最末,神女献上无眠的鼻息

风中包藏明灭的哼唱

飞箭般射穿了水底

直角的律动,圆形的波纹

后者拢住食指,手掌,手腕,

像缓慢收紧颤抖的风筝线

似乎下决心拥有一颗蒸熟的种子


托盘底部粗砺不平

倒置的火山口群边沿缺损

乐意埋在红褐色印泥里畅快发抖

此刻托盘气喘如牛,疲累无力

犹如悬着一块玄铁

重重的,而此刻,是来自手掌


他双腿离开地面

手掌挤压托盘,血色全无,

听到重力清脆地被劈成两半

掌纹草茎般分叉,坚决如刀刻

远远的山谷,行人的面纱被吹到雾中

撞上一阵咸腥雨气


鱼尾追着一根通红的丝线退隐

仪式终归静默,

托盘被这把钝器刺破

几天内手掌积蓄的力量还并不足够——

碎片与水高举,高耸坚硬如龙舌兰,

一滴不漏灌入密封的立方体


湖边,悬浮的盐粒与人

一颗内部流动的琥珀

脚心长出大朵蕉藕,

花汁被稀释

方块顶部要显得更浑浊

手掌的主人失重,寒冷,但拥有永恒

鼻腔灼痛,梦里他成为任何一种生物


原诗链接:邹榭<盐人>


念诗记


事件一:“水中礼花”;

事件二:“螃蟹咳嗽”。

以这两个事件喻指“气泡”,既盛大又私密。

结果一:“蚊子惊叫”;

结果二:“眼球转移”。

这不仅在形式上完善了比喻,也是对静谧氛围的否定。不知名者的“怀疑”,更添一分焦虑情绪。

至此,诗已被进入。



“半人高”,将湖和月的关系画幅化(这首诗便发生在这画幅里),此时虽尚无人入场,而已显人造气息。用“托盘”物化月亮,并举随常的例:在盥洗室、火车车厢、餐厅也是这样。这就很工业,很蒸汽,很流水线了。

“咬住半截食指”与“透明鱼嘴”暗合,而水或月的底部,竟直如钢尺: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而属于诗的愿望足以改变(扭曲)世界。大漠孤烟,既然可以不经意而直,那么愿望的底部亦可。

钢床冰凉如是,指甲如是,鱼嘴亦如是。

没有比指甲缝的干净更干净的了。

而透明鱼嘴的比喻令人讶异欢喜。如何想到的呢?我很难想象透明的鱼嘴,但确实感到了它的干净。

湖和托盘的画幅持续展开,然而意向人物,或许是“那人”,或许是“他”,已然出现,以鱼嘴触碰敏感。



模具失修且丢失,一点心事和春天黯淡,这是仁,是子体,需要一个壳,一个母体。

于是就有了托盘的薄冰,更加寒冷,非常武侠,而且既工业又科学,可以保护画中世界,于是入侵者成为宠物,神秘世界继续明灭。



神女在作什么工?

着急的,逐层地,容易沾湿的,漂洗的,原始香味的。

而神女和湖底少女是同一个人,或者是湖底少女的升格。从前讲故事,是从少女展开的,这里从他展开,他在旁观并思考,努力理解神女:

神女在作什么工?

将睡的,钢床的,微声哼唱着,隐蔽的,决然命中的。



在湖水的镜面异端,底部是尖锐的无规律之弧,或许是湖的蒸腾,或许是环形山。

存在镜子,湖和月是两性的,且底部也是两性的。于是他和她也是两性的。

是同一个人,但是存在两场电影。



脆弱的和谐容易因为劳累而去世,如是自我入侵:

他要亲手毁去月亮,否定(或继续)神女的工作:如何捏好(或采摘)一种月亮,并将它投射向(或装进)自然界(容器)。

这很辛苦,也和她一样决然。以至于画幅外的世界受到了影响,如果存在乞力马扎罗山,所有的雪亦滚石而下。



薄冰裂开,鱼嘴见血。

鱼尾衔红穗远去,这是巫术,是通过仪式。

一夜一度的采月典礼至此闭幕,水中礼花可以结束。



“盐”于篇末登场,像收割好的麦子,是某种成果。盐粒悬浮,仿佛弥漫湖底。而“内部流动的琥珀”,能喻向的太多:盐、湖、月、画幅本身、流动在诗里的情绪。

食盐晶体是立方体,或许盐就是容器,是模具。这是一颗非常大的盐。他取消月亮,从此漫步迷幻太空,这很疼,但很泛灵论。

如此湖水,如此湖水朋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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