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老院儿 文/匹诺曹

想写一座老院子,有故乡有情怀有眷恋还有关上门的温暖。

从这里开始吧。

每次假满小破孩儿都会哭闹一场,啜啜泣泣的说让他留下来不想离开,会有人不理解一所破败的老院子有什么留恋,整日尘土弥漫,天天清扫也不见得干净,睡的土炕偶尔会冒出来一缕一缕青烟,床单上的花纹随时间移逝变得寡白,屋子里用炭火取暖,哐啷哐啷烧完一桶再来一桶,老旧的桌椅板凳四方四正毫不养眼,厨房和上房离的老远,吃饭还得端着菜盘从这头跑到那头,摆上一桌才能动筷,人多喊这个应了那个却不见踪影,小孩子噔噔噔从院子跑进来一身泥土,杂乱吵闹无规无矩,一眼看去有满目疮痍的错觉。

它哪里会是安居乐业的好地方,没有阁楼与阳台,没有明亮的地板和镶钻的吊灯,既给不了我们富丽堂皇也无法满足干净通透,不过是乡村里每户每家都能盖起来的四合院,那么简单粗犷的坐北朝南围拢起一间间砖块混凝土的屋子,供我们衣食起居而已。

可是这样一个老院子说起来都舍不下,浑身的尘土和衣服上的炕气那是童年的味道,惨淡的床单是孩子日复一日嬉笑打闹搓成一团又拉开的杰作,沉淀的酣畅让它变得软软贴贴,摸上去尽是暖暖的舒服;屋顶上的烟囱,屋子里的火炉是这个年代望而不及的享受,问我为什么,因为有炭火味滚烫的开水,油被旺火炼的嘎吱嘎吱响的剩菜,一家人围炉夜话,旁边铁缸子里咕嘟咕嘟冒着桂圆,枸杞,冰糖,烤焦的大枣,各种香味掺杂的浓茶,再也品不到。不起眼的旧家具全是上好的纯木,磕磕碰碰许多年依然坚硬,就像五六十年代的老人经历了新社会的过渡,扛着架子车拉着大石头上山下山,哼哧哼哧背几人重的麻袋,满是补丁的裤子还得兄弟几个轮着穿,过年的一口白面都是奢侈,吃尽苦头却比有鱼有肉有换不完的新衣服反倒没有任何体力活的你我更加硬朗结实,连心思都相较纯净豁达。拥挤错乱的感觉才是一大家子的感觉,大人喊着让懒散的姑娘干活的声音,小孩儿你追我赶院子里奔跑的声音,偷摸买回来的零食藏进柜子揉搓塑料的声音,老少一辈指点谩骂较劲顶嘴的声音,锅碗瓢盆端上桌子两者碰撞摩擦的声音,这全部的喧嚣,都是一个大家庭该有的音律。

传统庭院中规中矩的坐北朝南是老一辈流传下来的文化财富,有迹可循的建筑规律代代传承,用默然的态度教导我们做人的格局。

一座旧院子不仅仅是一座旧院子,它似乎承载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义和念想。

小破孩儿走的时候哭闹着要带上邋遢的老爷爷,载着老伴儿孙的轿车从眼前驶过带起一片飞扬尘土,七十多岁的老爷子在灰蒙蒙中矗立于路口目送离开,满是褶皱的脸庞一许落寞清晰可见。闭上眼浮现多年前几个小孩子以布代发,以棍为剑扮演的仙侠;以土为面,以草做菜模仿的过家家;用硬木杆在砖墙上写下给自己量身修改的新名字,指着小黑板上歪歪扭扭的字上演学生老师的戏码,那些都是源远流长只能回忆却无法比心上演的印想,我很怀念却只能止于怀念。

故事很远人还在。老是撺掇孙子打牌的老太太一头无添加的银白发色走在时尚尖端,到现在围一块儿打牌依然头脑清楚算牌准确,耍赖的功夫也未见退步;盘坐在炕上剪开旧衣服缝缝补补为洋娃娃做裙子的小小姑娘,如今两个人躺在床上依然有话聊到凌晨;每周六日沿着黄渠赶去老家,总有个小男孩站在门口乳糯地喊着大大扑到怀里亲了又亲,瘦骨嶙峋的他长到现在成了一个小胖墩,牙尖嘴利好不热闹;老爷子还是那个老爷子,心地善良却说话倔气,一直拧巴着不服老,守着他的旧院子哪儿都不去,痴痴的盼着每个假期儿孙满堂,咧嘴笑着给孙子嘱咐赚钱了记得给他称茶叶;那条十块钱的贵犬吃着牛奶泡火腿肠长大,六七个年头据说已经是四十多岁的老狗,可是天真烂漫撒娇卖萌不减当年,凭一双短短的罗圈腿走天下,无肉不欢像只宠物猪。

如今我最怕的就是老奶奶说她时日无多,怕一切有关死亡的字眼,怕所有离开成为既定的事实。年少的我们曾一心远游,从未想过这一走大概聚少离多,一家人团坐一起看电视的时间变得少之又少。每一个短暂的假期风尘仆仆赶回家中,看着腰身越来越佝偻的爷爷奶奶,鬓边白发越来越多的爸爸妈妈,总是责怪尚且年少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多多在身边,积攒的一张张车票好像都在讲诉每程路途的殷殷期盼,穷极一生追求的金钱与梦想,成为与亲人之间浓浓血情最大的沟渠。

老院子位于开发段要被推翻,可是推翻的不是一座建筑物,而是我们这些孩子从年幼到如今梦中的一座金色宫殿,桃李满园花枝散开,我们被无声无息养育长大,却终得走出宫殿门外相聚甚难。

“忘不掉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放不下熟悉片段,回头望一眼已经很多年的时间,透过手指间看着天,我又回到那老街,靠在你们身边渐行渐远”。

曾经听《老街》颇有感慨,如今写《老院儿》情到深处浸湿眼眶,我的老院儿,我们的老院儿,关上旧木门欢声笑语溢出门框,缥缈悠远,久久,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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