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中秋节的味道淡了。

      小时候最喜欢吃什么月饼?说不出。那个时候在农村,家里没有多余的钱给我和哥哥买月饼,但妈妈总是会给姥姥买一筒。姥姥是家里的老人,中秋节总会收到月饼,我家的,两个舅舅家的,河对岸姨父家的,几里路外姥姥亲家家的……我和哥哥常常想,要是赶紧长大赶紧变老,不就也能收到月饼了吗?我们一年年想着,一年年过着,终于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哥哥已经成家生子,我也有了稳定的工作,可是那份想吃一口月饼的渴望却早已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失殆尽了。

          姥姥说,她年纪大了,哪里吃得了这么多的饼,于是那一筒筒的饼便被分成好几份,进了我们这些馋嘴孙子孙女的口袋里。印象最深的是裹着红绿丝,包着冰糖、瓜子、花生的月饼,我们对它可谓又爱又恨:想吃甜甜的冰糖和红绿丝,又苦于面饼里黏黏的面粉和不香也不脆的瓜子花生。还是哥哥的主意好,用温水把面饼泡开,再用筷子把红绿丝和冰糖夹出来,剩下的面浆则偷偷倒给小狗吃,真是神不知鬼不觉。那时我们才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但也知道粮食精贵、月饼难得,所以这“妙计”也只敢暗中操作。而我也时时为自己有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哥哥而自豪。

        到了第三个中秋,我们故技重施,却没想到招了一顿好罚。原来家里的狗吃了太多面浆,大约是撑着了,一直吐个不停。妈妈以为是中毒了,就用木条把狗吐的东西摊开,竟然发现了一堆还没消化的瓜子仁……我到现在还记得妈妈那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眼神。

      “谁把月饼给狗吃了?”

      “他!”我和哥哥异口同声,手上的动作也出奇地一致。

      “谁先招?后招的晚上到巷子里站一个小时!”

      屋外的巷子简直是童年的恶梦,虽说上面有顶,后面有墙,里面还放着农具,但是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风总是呼呼地狂叫,到了晚上更加黑得可怕。我们总是在黄昏的时候把尿桶提出来,偶尔玩到天黑忘记了,便只能硬着头皮,打着萤火虫般的手电筒进去,一摸到尿桶的把手便飞一般地向外跑,总感觉后面有只手或者什么别的东西要把人拖回去……

      听到妈妈的惩罚,我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本来和哥哥约好一起不认,最终却做了叛徒。怎么倒的水,怎么搅的面,怎么喂的狗,怎么分的冰糖……一五一十,招了个干净,还不忘提醒妈妈,这“好主意”是聪明绝顶的哥哥想到的。

      哥哥自然是少不了罚站,而我也没吃到好果子,主谋和帮凶一人一小时一人半小时。巷子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难熬的。以往走夜路哥哥总是拉着我,这回我却出卖了他,心里虽然害怕,却碍着这份愧疚硬是不往他身边靠,也不吭一声。愧疚、紧张、恐惧紧紧包裹着我,以致当我感觉到袖子微微一动时吓得差点摔在地上。

      “胆小鬼……”是哥哥的声音,“怕就过来!”

      我没敢吱声,也不敢动弹。

      没过一会儿,就触到一只温暖的手,我知道,那是我聪明绝顶的哥哥……

      红绿丝和冰糖的味道早已留在了记忆深处,和家人的故事却仍在继续。当年身体健朗的姥姥如今已卧病在床,有了事业和家庭的我们却抽不出时间回去看一看她。我把单位发的月饼寄回去,舅舅说,姥姥舍不得吃,有人来看她,她才会拿出来,告诉来人,那是她远在上海的外孙女寄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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