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怎忍把平生,都付了满纸奇谈

蒲松龄纪念馆雕塑

从何谈起,应当从他最出名的作品,志怪小说——《聊斋志异》。但他的作品也不只有《聊斋志异》,他还写过俚曲、戏本、医学农学的通俗读物。

如今三百多年春秋已过,多少富商贵胄的繁华荣辱都被历史的洪流冲散,而淄川的一个穷秀才,蒲松龄,他却名垂青史。

原本,也是颇得上苍眷顾。他天资聪颖,人生的前十九年,读书十分顺利,尤其是第十九年,他接连考取县、府、道三个第一,名震一时。可到了第二十年,却屡试不中,直到七十二岁,才补上岁贡生。一生贫困潦倒,颠沛流离。唯有笔耕不辍,才在他乡的夜里,孤单寂寥时换来一点安慰。

他的考试,却是命运和他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顺治十七年,应乡试未中;康熙二年,应乡试未中;康熙十一年,秋应乡试未中;康熙十四年,应乡试未中;康熙二十六年,应乡试,因“越幅”被黜,未中;康熙二十九年,秋应乡试,再次犯规被黜,未中;康熙四十一年,应乡试未中;康熙四十八年,撤帐归家,结束在毕家三十年的西宾生涯;康熙五十年,赴青州考贡,为岁贡生;康熙五十四年,蒲松龄因病与世长辞,享年七十六岁。

蒲松龄在毕家坐馆教书长达三十余哉,他的学生中举了,做官了。有的中了进士,有的甚至高中探花,可他还在考。也许命运也有些许温情在里面,若是他一朝得中,会不会形如范进?

也不是不想中举做官的。否则,何苦考了几十载?寒来暑往,日夜苦读,从翩翩少年到耄耋老人,从风华正茂到白发苍苍。

或许也想做范仲淹那样的人吧,居于庙堂能安邦定国,处于江湖又文采斐然。“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扭转乾坤后深藏功与名,大概是他的向往。

可是,终究没有人给他一个机会,终是没有敌过命运的翻云覆雨手。

他还是没有成了第二个范仲淹,却阴差阳错像那个奉旨填词的柳三变。柳永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他把平生换了满纸奇谈。

或许真的是“天降大任”于他,要他在文学史上留下一笔,只不过,这名声,却要显在他百年之后了。

为了写《聊斋》,他不顾好友讽刺,从古籍里、从梦中、从他人口中,记录下一个个奇异的故事,将它放大、夸张,满怀欣喜地写在薄得透光的纸上,小心翼翼地装订成集。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在他年近四十时,完成了初稿。

弗洛伊德说,“梦是愿望的达成”。

《聊斋志异》中狐鬼花妖,莫不是寄托了蒲松龄的美梦:想着日夜苦读,能有佳人在侧,红袖添香;想着穷困潦倒,能有美妇仙人慷慨解囊,助他一臂之力;想着终有一日,能游历四海八荒,归来时富贵满门;想着能有一娇妻二美妾,三四儿女,五六房屋,七八田产,九十亲朋,得万贯家财……如此,便不负此生了。

他的梦,终是一厢情愿的幻想,也是穷秀才的幻想。可是别人不敢写,他敢;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敢。

古人说有“黄粱一梦”,有卢生,路过客栈,累极而眠,梦中享尽荣华,醒来之时,釜中所煮粟米未熟。

蒲松龄在《续黄粱》里说:“梦固为妄,想亦非真。彼以虚作,神以幻报。黄粱将熟,此梦在所必有,当以附之邯郸之后 。”

他如何不知自己所写的,是黄粱美梦?笔下的每个字,莫不是锥心泣血。

他也曾写道:“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这何尝不是写他自己?痴于书,痴于艺,痴于奇异之事。

他写啊写啊,从书斋前抬首,蓦然发觉已从天光到暮色,已从青丝变成华发。回头再看时,那些狐鬼花妖、魑魅魍魉,也如雾里看花一般朦胧不清。揉揉眼睛,再醒来时,唯余浮生凉梦。

事如春梦了无痕。他与多数文人墨客一样,平生郁郁不得志,才华不得施,抱负不得展,唯有得意作品聊做慰藉。

再想起这平生时,他会不会抑住快要溢出眼角的泪水,低低地喟叹一声,终是把平生,换了奇闻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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