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圣马驹行驶在积雪覆盖的崎岖山道,灵儿焦急的驱使这四匹健马。虽说山路湿滑,但驾车人驾艺娴熟,这几匹马行驶的还算稳健。
但是再好的骏马,再高超的技艺,也难登天梯。望着这齐插入云的齐云山,灵儿俊眉紧锁。
她稳住了马车,将马车停在了路旁,决定弃车步行而上。看了看陡峭的山坡,湿滑的台阶。灵儿脚尖一点,一个梯云纵,三个起落,落在栈道上。
那接下来的山坡垂直的没有任何角度,也很少有凹陷出来的石块,为她提供立脚点。灵儿提了一口气,将浑身的重量往上移,以便减轻脚上的力道。在半途,岂料脚底一滑,新力未生,跌了下去。她心道,这下完了,事情还没办成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这时她眼角瞥见一魅影由远及近滑了过来,就像那种蝙蝠张开双翼在空中滑行的感觉,轻轻接住了她。那人影脚一蹬,人直往上窜去,也是三个起落,稳稳的落在半山腰处的一个洞窟前。但是来人的每个起落间有数丈高,三个起落有百十来米。
"好险好险",来人长舒了一口气。
灵儿从惊魂未定中恢复过来,才看得清这男子的容貌。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穿着粗布麻衫,背上背着药篓子。
"姑娘,你没事吧?",男子笑了笑,问道。
"没事,你现在可以先把我放下来了吧",灵儿突然想到自己还被陌生男子抱在怀里,不由得脸颊绯红,低下了头。
看到月光下那羞红的脸颊,如熟透的红苹果一般,香而诱人。男子竟一时间看的出神,目光盯着灵儿那清美的脸,不曾移动过。
"啪"的一声,灵儿一巴掌打在男子的脸上,"你看够了没?"。
挨了灵儿一巴掌,男子方才从入神中恢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下失礼了,还请姑娘见谅"。
"你一个大姑娘,往山上跑啥。还好碰到我出来采药,不然你岂不是要香消玉殒了?",看到如此人见犹怜的姑娘,男子不忍责备道。
灵儿突然想到,不管如何都是他救了自己,刚才那一巴掌确实有点冲动。
"对不住啊,刚才那一巴掌打疼了么?",灵儿问道。
男子揉了揉被打的脸,笑了笑,"还好,你的手劲没那么大。再说刚才也是我失礼在先,这一巴掌并不过分"。
一阵寒暄过后,灵儿想起了自己还有正事没干。
"你说你刚才去采药?你是林正璞什么人?"
"那是家师。你找他老人家有什么事情?",男子问道。
灵儿一听喜道,"那你快带我去见你的师傅?"。
"你要找我师傅?",男子有些为难的问道。
"对啊,要不我来这里干嘛"。
"很不巧,我师傅他老人家一个月之前就远游去了,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不晓得",男子的一句话将灵儿所有的希望都浇灭了。
灵儿急得团团转,都快哭出来了,"这可怎么办啊?找不到林正璞,小姐不得急死啊"。
男子偷偷笑了笑,"这不还有我呢么?"。
"你?"
"对啊,我师傅能治的,我都能治",男子自鸣得意的说道。
"真的",灵儿喜出望外,"你快,快跟我走一趟"。说完灵儿就要拉着男子往山下走。
"哎,我的大小姐,我倒是让我收拾一下东西再走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不带家伙事,到了地方也束手无策啊",他还从未过如此着急的小姑娘。
"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准备点东西",说罢,男子闪身进了洞窟之中。
从外面看进去,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看到男子进洞,灵儿终于松了口气,"还好找到了,即便找不到鬼医林正璞,但能找到他的徒弟,也算是不枉此行了。只是希望他们不要相差太远"。
看着外面还在飘落的雪花,一阵风吹的起起落落,就像那浮萍一样,半点不由人,在那涓涓细流之中,哪里才是它的落身之处呢?灵儿想起了小姐,不由得一阵心酸。
"怎么?你哭了?",男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洞窟,身上背着一些家伙事。他在认真的看着她,静静地,双眸间清澈而明亮。
灵儿轻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我只是替我家小姐难过,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帮她。不然你就对不起我家小姐,对不起我这么大老远的过来"。
"是……是是,都听你的。那敢问大小姐,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么?",男子作揖问道。
"嗯,可以了"。
风声更大了,洋洋洒洒的雪花遮住了路上留下的车辙印。就像是人的伤口一样,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岁月的舔舐下,慢慢愈合。只不过这种伤口有的愈合快,有的愈合慢。有的人转身即成永远,那凝固在伤口的疤痕就像是烙印一般,紧紧跟随。
其实人类大多数的痛苦都来自于自寻苦恼,寻而不得的苦恼,聚少离多的苦恼,抉择犹豫的苦恼,都慢慢消磨着我们的心智,却也在无形中丰富我们的情感。
那马车逐渐消失在山路的尽头,自那路边的石头后面探出几个黑衣人,脸上蒙着黑色的手巾,目光阴鹫般盯着那马车。
"大哥,他们过去了",一身材略显矮小瘦削的汉子对旁边那个身材颀长却很是瘦弱的汉子说道。
"不急,等他们出了上官堡不迟",那带头大哥回头看向那半山腰的洞窟,"动手!"。
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后一人,脚尖一点,如鹰击长空,只一窜便落在那洞窟前。
顷刻,大量的浓烟从洞窟中涌了出来。那人直接从半山腰一纵,如鹤般轻盈落地,冲着带头大哥点了点头。
"撤",几人消失在那岩石后面,如果不是那半山腰冒着的浓烟,他们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七彩马车停在了上官堡外,灵儿和男子走下了马车。
男子刚下车,就被上官堡的恢宏气派给镇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这座百余年,虽处于飘摇乱世而依然独立的城堡。四周的墙壁都留下了风吹雨蚀的痕迹,门两旁的一对石狮却依然矗立着,威严不曾衰退半分。正如这四大家族一般,屹立江湖都有上百年的历史,每当人们谈及到四大家族,无不竖起大拇指。
"走吧,我们进去吧",来不及细想,便被灵儿拉着衣袖往里堂跑去。
这是一间雅阁,名唤“听柳阁”,因为在夜里能够听到风吹柳叶摇的声音。
门两侧有副对联,“倚窗听风风不语,隔纱观柳柳成荫”,横批,“听风不语”。
这间雅阁更像是闺房一样,走进闺房,便嗅到一种清新淡雅的味道,混合着令人沉醉的体香,扑面而来。这屋子里的摆设虽简单但却别有情趣。房间的左侧摆放着一个琴案,案子上放着一把琴。琴案旁放着一个香炉,淡淡的清香就是从那个香炉中散发出来的。右侧摆着一个书桌,桌子上笔墨纸砚样样俱全。紧凑而有秩序,不多不少,多一件则累赘,少一件则不足。
这时,珠帘轻卷,男子才看到焦急等待的人。是个女子,似乎女子也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起身迎接。看到女子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女人病的不轻。除却脸色发白外,他似乎还闻到了一股药味,虽然很淡,但逃不过他的鼻子。就像酒鬼能轻易分辨出什么酒,什么年代的酒,多少年的窖藏,他们只要隔着瓶子闻上一闻便可知晓。
尽管女子看起来病态嫣嫣,但是他的目光还是离不开她。那是一种摄人心魄的病态美,她目光纯洁似水,但是带着一些忧郁与哀伤,让人看起来十分的不忍。但她眼神中还透漏出一丝的悲天悯怀,关切着世间生灵。秀眉如柳弯,鼻子小巧,高高的挺着,樱唇不点即红,脸色苍白如皓月。一袭淡紫色长裙及地,裙脚上一枝干遒劲的桃树枝在极力的往上延伸着,似生命的蓬勃不息,一直延伸到腰间。腰间一条白色织锦腰带,显得清新素雅。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蛮腰赢弱,显得楚楚动人。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盘成发髻,其余垂在颈边,更衬那白皙修长的脖子,斜披轻纱掩不住如雪的肌肤。
玲儿掐了一下男子,男子仿才回过神来。
"在下孤独白,是鬼医的徒弟,见过上官小姐",孤独白作揖打礼道。
"这么冷的天,叨扰先生,实属失礼,倘若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也不敢惊动先生",上官开了口。
"小姐快别折煞小生了,家师与上官堡主有八拜之交。更何况小姐乃上官堡主掌上明珠,加之小姐菩萨心善,能为小姐效劳,已属荣幸",孤独白自打出生一来,还是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说话结结巴巴。连面对师傅一日三次的教训,也没见得如此的不知所措。
"客气话就不说了,不知小姐这次叫在下来,所为何事?"。
"先生请",说罢,上官将孤独白让进了珠帘后。
只见软塌上,躺着一人,看起来奄奄一息,病情严重。孤独走过去手搭在那人手脉处,又用手指在鼻翼间探了探。然后站了起来,在屋子里度来度去。
看着孤独白眉头紧蹙, 上官也跟着担忧了起来。
"怎么样了,你倒是说话啊",玲儿急切的问道。
"脉象紊乱,细弱游丝。他的伤倒是不难治,只是他中的毒,却是五毒教的七虫七草散魂散。这却是相当的棘手”,孤独说出他的忧虑。
单单听到五毒教,就已经令人谈虎色变,闻风丧胆了。鲜知这种七虫七草散魂散,必定是不可小觑。
"七虫七草散魂散与幽冥谷的无忧之毒,唐门的七彩沙并称江湖三大奇毒。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毒性厉害,而是它们的配方实在极其复杂。如果不懂得配方,配错其中一种,极有可能致命”,孤独皱着眉头说道。
"那有解救之法么?”,上官觉得孤独这么说,希望极其渺茫,但还是不禁的问道。
"目前没有,我还没有想到",孤独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算什么鬼医的徒弟,这点病都治不好",灵儿听到无药可救,便气愤的说道。
"灵儿!",上官喝到,"一个医者,最痛心的莫过于眼睁睁的看着病人死去而束手无策,他现在或许比我们都难受"。
孤独感激的望了上官一眼,"虽然现在还没有解救之法,但至少我可以保住他的性命。之后就是等待我师傅回来救治他"。
"那令师何时回来?"。
"不确定,上一次云游,一年的时间才回来,这次只怕有长无短"。
"那……",上官欲言又止。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去幽冥谷或者唐家”,孤独其实并不想说出这种方法。
每一个门派或者帮派想要屹立于武林不倒,都必须有自己独门本领。而这种本领可以起到震慑作用,让宵小之辈望而却步。就像是孔雀山庄一般,倘若没有孔雀翎的庇佑,只怕孔雀山庄早已覆灭,只不过后来秋凤梧自己替代了孔雀翎。
但同为三毒之家,五毒教七虫七草散魂散,幽冥谷无忧之毒,唐门七彩砂,一旦失去各自的镇门之宝,那便会在顷刻间覆灭。所以谁都不会轻易交出自己的配方及破解之法。但是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灵儿,收拾东西,我们明早就出发",上官坚毅的说道。
孤独看着上官坚定的态度,坚毅的眼神,想了想。这羸弱的身体中居然蕴含着这么强大的信念,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她不倒下去呢?
上官凌云听完女儿的叙述之后,并没有反对,反而多的是忧虑。以她这样的身体,本不适宜长途跋涉。更何况自幼长于闺中,从未涉足于江湖。他也听说过幽冥谷,但那只是传闻,真正见到去过的人几乎没有。唐门倒是挺好找,但自从唐门新掌门唐傲天继承以来,他那古怪的性格脾气,早把唐门搞得乌烟瘴气,导致唐门在江湖中的口碑日下。
他又怎能放心让女儿涉险,但他深知女儿的脾气。她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他也知道女儿病危,以她的病情,倘若不让她这么做,那么她会死不瞑目的。
"我让你铁三叔陪你去",上官凌云看着女儿的神色,知道劝不回,便只能派出自己最信任的人去保护她。
爹爹的心意女儿知道,时下正值上官堡危难之际,铁三叔还是留在堡中待用吧,我把金玉同心带去就行了”,上官说道。
"也好,他们虽年幼,但自幼跟随归一真人学艺,武功修为也可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手,我这就飞鸽传书让他们下山助你",上官凌云知道自己执拗不过女儿,就没再说什么。
"谢爹爹,女儿先行告退",说罢上官打揖,转身离去。
"香儿!",上官凌云,忽然叫道。
上官顿时呆在原地。
香儿,多么熟悉的名字。自打娘亲去世后,爹爹就再也没叫过这个名字。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娘亲,对不住爹爹,这也是导致她们之间变得陌生的原因。
上官回过头来,眼角湿润,这才发现她已经许久没有关心自己的爹爹了。爹爹已斑白了两鬓,额头间的皱纹也多了。这似乎不是那个曾经叱咤风云,心比天高,单掌劈四雄,一剑动江南的武林豪侠。现在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年迈的父亲。香儿再也忍不住,奔过去,紧紧地搂住上官凌云。此时的上官凌云已是老泪纵横,用手抚着上官那柔发。其实上官也知道这可能是父女的最后一次见面,但她不得不去做件她不会后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