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文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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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临摹了许多宋元名家的小品发在朋友圈,有朋友看了说有点文人气在里头,这里要说明一下,在下临摹的小画子当中倘若有些许文人气息,全部应该归功于古人超逸出尘的灵动笔意,而其他的一切问题都应归咎于我的拙笔。落款的闲章是我在一品堂买纸笔送的,比大拇指还大,相当俗怆,自然是不够“闲”的。搞红木研究的明任兄不忍看,决定我一方芙蓉石闲章,正在请岛内一个老师篆刻。并勉励我继续画下去,说有这等闲趣不容易。我倒只是觉得现在生活很乏味,闲暇在家里的主要原因是出门伤钱,倒不如窝在家里,管他屋外斜阳。而且有高人指点一二,画的也比较起劲。总体来说现在画画比起古时候要方便很多,成本也低,一套纸笔下来也不出百元,古人画的电子图片或印刷品在网上也有的看,当然最佳的是去博物馆里观摩真迹。

文气这个东西不好言传,但也是有迹可循的。比如苏轼就特别推崇诗人兼画师,他评比吴道子和王维,就认为吴道子虽然画艺高超,却终究还是太匠气,属于画工等级,而王维就不一样了,王维工诗文,善音律,苏东坡称其画“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谢笼樊”。文人画的预设观摩对象并非普罗大众,而是和创作者相知或特质相似之人。造就的现象一直延续着,大众看商品画总好过看文人画。

说文气,魏晋风度不得不提,“南京”也是绕不开的,那里的人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南京在古时候称金陵。“金陵”多么富贵的名字啊,改成南京味道确实就差得远了。我曾看过一个帖子专门说各地如何改名给改毁的,比如常山改石家庄、汝南改驻马店、庐州改成合肥等等。我倒不以为然,就算情况相反也是可以拿来诟病的。因为正说反说,都是可以说的通的。南京因为地理位置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秦始皇东巡曾带两个方士会看风水,他自己也看,都觉得金陵这地方龙盘虎踞,紫气腾冲,有王气之相。秦始皇急坏了,那还得了,这天下是朕赵家的天下!这王气得治治!于是下令凿方山,断长陇,渎入于江,以泄王气。这样还不够,他决定给金陵改个贱名。改什么好?御笔一挥,就叫秣陵吧。秣就是草料,秣陵也就是牧草场。秣陵之后又改名建业、建康。李清照词曰“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建康城便是。还有专门学者对这个进行研究统计,说是金陵王气被冲散了,文气就此消彼长上来了。文气一上来,就多出才子佳人。这里当然不乏玄学的意味。

《世说新语》里面讲一个故事,发生在萧家渡。金陵有许多古渡,桃叶渡、萧家渡、晋王渡、宣化古渡等等,都是发生故事的桥段片场,相当具有浪漫主义色彩。有一回,王徽之坐船到了萧家渡,同船有朋友看到岸边的桓伊正骑马路过,就跟王徽之说了,但王徽之跟桓伊二人素昧平生。桓伊这人谦谦君子,是个音乐天才,善吹笛,号称“江左第一”,一曲《梅花三弄》流传千古,谢安称他“一往而情深”,是个美男子,大概跟胡歌演的“麒麟才子江左梅郎”是一个类型的,见人不二话,先作一揖礼,儒雅倜傥。

王徽之上岸一看眼前这人丰神如玉,不同凡俗,就像农夫山泉。他解下行囊,摆开笔墨纸砚,写了一张纸条差人送过去,上面写着:听说阁下笛子弄的不错,可否为在下一弄?(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伊看了看纸条,又抬头远瞄一眼王徽之,二话不说,翻身下马,摆一小马扎,一拨长衫下摆,坐了上去,拔笛便弄。他这把笛子名曰柯亭笛,是才女蔡文姬的爸爸蔡邕留传下来的,柯亭笛与焦尾琴齐名,果然是好马配好鞍!桓伊一共弄了三调,一调寒山绿萼,二调姗姗绿影,三调三叠落梅,弄完之后收笛还鞘,拱了拱手,就转身回马车了。王徽之还愣在原地,一脸陶醉。等他睁开眼时桓伊早已不知所踪。

当时的桓伊已经是荆州刺史,搁今天差不多是省委常委的级别,年纪轻轻就当上一方诸侯大员。音乐才能又是如此精湛,了不得!但王徽之此时尚未扬名,还只是个普通布衣百姓。这就令人难以想象了,就好像今天你走在街上遇到很会吹笛的领导,你让他给你弄个笛子看看?他不弄死你才怪。但类似的情况在当时已经蔚然成风,二人惺惺相惜(好像同性还居多,此处要特别注明一下)。武侠小说里也常有两大武林高手,对决于山巅,全程不发一言,切磋之后,一拱而别。

按说二人素昧平生,初次见面,怎么也得客套一番吧?就像现在临别之前怎么说互相留个电话微信号什么的,道别的时候说以后要常联系,但似乎也从来不联系,人际关系简直微妙的奇怪。

我们平常说起诗文书画总是要跟人联系在一起,谁画的往往比画了什么更重要,为官为相诗文书画就更好传世了。位极人臣的还有望四处题字,哪里架了浮桥总要去题几个字,听说润笔费相当可怖,这样的字好么,不可说。一个作品没把地位、金钱等等附加在根本是不现实的,所以有人说这个时代有专家而无大师一点不差。文气失而不可复得,不复得也无妨,因为文气最是无用,只能充当太平盛世的调味剂,不能作为强国强军的手腕,更不能当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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