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离开快一年了,在去年的腊月二十七,在生病的七年中,他第32次住进急诊,也是最后一次。
从2011年的11月爸开始透析起,到2018年的2月19日爸去世,他在七年中受尽了病痛的煎熬,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最终形容枯槁。而对于我和妈还有爸这样的三口之家而言,顶梁柱的轰然倒塌无疑是灭顶之灾。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爸硬是憋着一口气,撑着看到我硕士毕业,工作稳定,嫁人,怀孕,直至精疲力竭,再也无力支撑看到我腹中已经四个月的宝宝出生。
2017年,爸和妈说,“看到她工作稳定,和自己满意的人结婚,我的心从来没这么轻松过”于是2018年初,他走了。我和妈猜测,他一定是提着心劲努力的和病魔对抗,努力的为我们而活。
只有我和妈知道,这七年爸经历了什么,我们这个家经历了什么,七年来爸进出急诊如同家常便饭。连医生也会给新来的护士交代到,这是咱们的老病人。军人出身的父亲原本粗壮的臂膀到最后已经容纳不下一根留置针,大拇指,脚背这些地方也常常扎着针。
因为三个人的家庭组成原本力量微薄,爸每次住进急诊,考虑到妈的身体和一些实际情况,我常值夜班。在爸固定治疗的这家西北某大型综合医院里,急诊室里的凌晨是灯火通明的,医生护士都如陀螺一般在自己的岗位上旋转,一个大的通间所有病人都在一起,为了抢救方便,除了一个小圆凳,陪人没有容身之所。
半夜里,常会有新的患者被推进来,来这里的人基本都有生命危险。
我见到过,13岁的少女因为患一型糖尿病酸中毒,最终离开了这个她还没来得及长大的世界,家里为给她看病已经东拼西凑欠下了十几万的账。父亲最后的心愿是给她买一身漂亮的睡衣,不能让她光着身子离开世界。
还有眉清目秀的云南小伙,因为痴心错付,和已婚女子谈了多年恋爱,在矿上打工的积蓄全部花在了女人身上后,却发现女人已婚且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一时情迷喝下了百草枯。第一天送来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生命迹象却在以后的几天逐渐熬暗淡,毒药慢慢腐蚀器官的同时,死亡的恐惧慢慢逼近,一切早已追悔莫及。他哥哥叫车把他拉回老家,护士取下他氧气面罩的时候,他紧抓着不放,那是一个生命对世界最后的眷恋。
隔壁的中年男子用力的怕打着床,不能言语,整个晚上不停的靠这种方式呼唤护士。呼吸机的压力强行打入他的肺部,他的身体因承受压力而猛烈抖动,明显感觉到他的痛苦,因为被忽视的肺炎,别的医院已经拒绝收治,看着片子,医生摇头告诉他的家属,九死一生,很可能人财两空,最终,他的妻子啜泣着带走了他,拔下呼吸机,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
在急诊室的走廊里,有铺着地铺,啃着干馍,还需要四处筹钱的病人家属;有低头不语,双眼通红的老人;有父亲领着幼童等待着里面的妻子,有妻子等待着丈夫,有父母等待着儿女;有的兄弟姐妹为了住在里面的老父的医药费在外面高声争吵,有的子女在外面抱作一团,痛哭流涕。
凌晨四点半的急诊里,挤满了脆弱的灵魂,这里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在这里,爱与恨,名与利,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你只会觉得能健康活着真好;亲人能够一直健康的彼此陪伴真好;早点和亲人一起回家,在家里的床上睡个安稳的觉真好!
又一个腊月二十七,爸离开后的第一个新年,除了回忆的悲凉,别无其他,爸在那个世界一切安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