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序言

也许,这不叫流言,这叫言语暴力。

总有人以为,这只是一些玩笑,充其量只能算是“过分的玩笑”,然而,对于受害者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玩笑,而是他们心里的极大的压力。

看到过一句英文谚语,大意是:“棍棒与石头能伤害我,但辱骂永远伤害不了我。”然而,棍棒与石头那样的热暴力带来的伤痕也许能随着时间慢慢消失,而冷暴力带来的压力却像难以散去的乌云。

希望这个故事能展现一点言语暴力的力量。它看似无害,实则有着置人于死地的力量。

其实这个故事的主角在六年级以前其实是一个很单纯很善良的女孩子,喜欢看书,喜欢发呆,也喜欢在纸上写写画画。

但是六年级时,她变了。

进入了青春期。这是一个美好却孤独的时期,也有无数的烦恼。

“SB驴!”

每天一来到教室,她就会听到有男生这么叫她。

其实,一开始她还没有意识到他们是在说她,因为那些男生们经常给其他人起一些非常难听的外号,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外号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但是意识到之后,她选择了反抗。

某天,在他们又一次用这个外号称呼她之后,她的情绪爆发了:“我告诉你们,我很讨厌这个外号,请你们给我一点起码的尊重!”

换来的却是更加猛烈的嘲笑:“看,她发脾气的时候,真的好像驴子。”

不止如此,她的一切举动在男生们眼里,似乎都像驴子。吃饭的吃相,看书的样子,甚至是画画的时候。

与此同时,她与女生们的关系也在不断恶化。

她的小学是一所寄宿学校,而这又让她的寝室生活成了一场噩梦。

每天回到寝室,班上人缘最好的那两个女生总是用各种各样的骂人话说她,而且是当着她的面这么说她。

她随意画的涂鸦、写的东西在其他室友眼里是浪费纸张的东西,她看书在室友们眼里是书呆子的行为,就连她偶尔看到室友们吃零食时想要分一点点在室友们眼里都是不允许的。可是在别人在宿舍里做这些事的时候,其他人都会很高兴地接纳。

就这样,上学对她来说是一场噩梦。

与此同时,她跟老师的关系也在恶化。

“这次的作业怎么又没有做完?”办公室里,老师用严厉的目光看着她。

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地板。

她从小写字就写得很慢,因此在学校,同学们一个晚自习能做完的作业她至少要多花半小时。

对此同学们也总是嘲笑她:“SB驴又写不完作业了!”“写作业这么慢肯定是智商有问题嘛!”

“作业做不完是吧?很好。”老师说着,撕碎了她的作业本。“限你一个星期之内把作业补完。”

老师的语气里不带一点温度,而她进办公室时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看到她脸上残存的笑意,老师说:“作业被撕了你倒是还笑的出来,啊?”

她死死地盯着地板,仍然一言不发。旁边的老师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捂嘴偷笑。

其实笑容对她来说可以说是一种伪装,她不想在别人面前显得自己很脆弱。

其实那个老师(也是她的班主任老师)最可笑的一点是,每次写学生手册上的评语的时候,老师都假装很喜欢她的样子,但她很清楚,有哪个老师会喜欢作业总是做不完,认错态度又不好(总是沉默以对)的学生呢?

她讨厌老师这样的伪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个老师这一点甚至没有她的同学做得“好”。

也许是每一个进入青春期的人都会经历的吧,她跟家长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

她的父亲跟她交流本来就不是很多,在她升入六年级后就更少了。而她与她的母亲本来关系很好,现在却突然没什么话说了。

每次她想要向她的母亲诉说自己的痛苦时,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每次母亲问她在学校过得怎么样的时候,她也只能挤出一个微笑,说一声“过得挺好的”,因为如果她说过得不好,母亲肯定会问为什么,然后她就会答不上话。

然后有一天,她在与母亲散步时随口对她的母亲说:“我不想上学了。”

“为什么?”母亲问道。

“不为什么,上学没意思。”她有很多想说出来的东西,却只是说出了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然后她听着她的母亲满不在乎地说:“得了吧,这种不想上学的事,我们国家的大部分学生在文革时期就做过,而且后果很严重的!你还是好好在学校学习吧!”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假装好奇地追问她的母亲那些关于“文革”时期的学生的事情。

其实她的内心是很痛苦的。因为,甚至连她最亲的亲人也不理解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觉得“活着没意思”。

生活是什么?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敏感孤独的自己,一群不断嘲笑自己的同学,几个只关心她的作业与成绩却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的老师,和不理解自己的家长。

她开始感觉,自己不过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一个人,其他人都不需要她。

晚上,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宿舍,她都经常做噩梦。有时候是自己掉进冰冷刺骨的水里,想挣扎着向上游却无法动弹;有时候是梦到在黑暗中被人退下悬崖峭壁,然后无助的向下坠落;有时候是梦到一个小妖怪,带着微笑将她所在乎的一切砸碎。

世界在她的眼里开始褪色。一切都是黑暗的。没有光明,也没有人在乎。像一个被扔掉的空罐头,没有人在意她心里的锈。

她尝试着不去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甚至,别人随意的一个眼神,一句无心的话,她都会往心里去。

她的脾气开始越来越差。在班上,在宿舍里,在家中,她都会突然情绪爆发,做出一些她在不生气的时候绝对做不出、事后又会非常后悔的事情。

独处的时候,她也经常发呆。每次静下来,“安静的绝望”就会将她包围。什么事都不想做,什么人都不想见,什么东西都不想看,只想漠然的走向死亡。

她也想过毁灭这个世界。用激光将世界上的所有人一一烧死,用能把地球毁灭几十次的核弹将世界炸毁,或者用绳子勒死所有人。

然而那个时候,根本没人告诉她,有一种病叫抑郁症。她的同学、老师、家长,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这个星期五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天。

那天放学,父母跟她说自己有事,可能要很晚才回来,要她自己回家。

于是她在回家的路上,在路边的药店买了一瓶安眠药。

回到家,她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了一段话,并将日记本摊开在了桌面上。

然后她躺在床上,喝下了几口水,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

盯着墙,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就这样真好。

但愿天堂没有这样的环境。

这是她最后的想法。

“xxx?”

她的母亲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叫她。没有回应。

“xxx?你在哪里?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家了啊……”母亲正在纳闷儿,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于是母亲冲进了她的卧室。

此刻,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母亲进入卧室,看到她正安详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嘴角似乎还挂着几分笑意,但那几分笑意似乎多了几分冷。

“我的孩子!”母亲哀嚎道。接着,母亲看到了她在日记本上面写的那些话:

“再见了,这个世界。

“那些同学,SB驴以后离你们而去了,没人嘲笑一定很烦吧。

“老师,您如果真的讨厌我,请直说,让我心里有个底,反正学校里的人都讨厌我,也不缺您一个。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可是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我了,对不起你们,要你们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命运。”

……

下一个星期一。

“咦,SB驴今天怎么没有来?”一个经常嘲笑她的男生发现了异常。

“呵,她来不来随她去吧,我们班也不需要那样的SB。”班上人缘最好的女生之一答道。

上课了。

班主任面色凝重地走进教室,对大家说:“我要告诉大家一个沉重的消息,xxx以后再也不会来上学了——她去了另一个世界。”

一时间,教室里炸锅了。

“什么!SB驴居然去世了?!真的吗?”

“我看老师今天的表情,感觉是真的啊。”

“难怪她今天没来上学。”

“她怎么了?自杀还是意外?”

……

老师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她的家长在她的日记本上面看到了这个。”

说着,老师在屏幕上面展示了她的日记本上面的那段话。

“我没有想到,她在班上竟然会碰上这样的同学,将别人的尊严扔在地上肆意践踏;我也没有想到,我的那些惩罚居然就往她心里去了。”老师继续说道,“我宁可相信,所有的伤害都是无意的,因为她已经离开,我们只能默默祝福她,愿天堂里没有这样的伤害。”

……

后记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个故事的女主角的名字,就是徐亦远。可能我跟她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活了下来,而她没有。

很幸运,因为一个在补习班认识的男孩子的存在,我度过了在小学最黑暗的时光。可是,有多少抑郁症患者(或者说,没意识到自己得了这个病的那些人)有这样的运气,碰上一个像这样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人,鼓励着他们度过最艰难的时光呢?

这个故事可能有点混乱,这只是我对于抑郁症与言语暴力的随意的想法。不知道这个故事有没有能表现出这一切对一个人的伤害。

你可能感兴趣的:(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