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28岁,已经在精神病院住了3个月了,因为重度抑郁症,接下来的几年应该都只能住在这里了。
高中毕业我没考上大学,爸爸花钱把我送进了一所大学的附属学院,那时候校方称毕业的时候能拿到同样的毕业证书。大学4年,浑浑噩噩,不学无术,只想混到一个毕业证。结果却在毕业之际发现自己根本拿不到毕业证,4年来政策早就改了,我就是一个旁听生,没有文凭。看着曾经的高中同学各个都找到了工作,我自卑,根本不敢面对自己没有毕业证书的事实。我不想出去找工作,每天打游戏,看球赛,不想与外界接触。
偶然的一天,我关注到了足球直播,我从小对足球很感兴趣,从那天开始我做起了足球主播。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粉丝,我也就自说自话,反正自己一个人也是看球。后来我会预测分数,预测这场比赛的输赢赔率,也许是幸运之神眷顾我,我总是能赌对。渐渐开始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我,我也真正开始对直播上心了。随着一天天直播,我的粉丝越来越多,也让我的老板注意到我,他签下了我,我终于走上了职业主播之路。
比赛开始,各家主播各显神通,比拼人气。我的老板开始来我的直播间刷礼物,火箭一波一地刷,我的人气开始暴涨,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我,看我的直播,跟着我买球,我像是一个大哥带领着一群小弟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全是金钱的声音。一场球赢了,大家的礼物疯狂向我砸来,就是一场狂欢。我在这一场场的狂欢中,醉生梦死。只要有比赛,我就会开播,沉迷于这种豪赌游戏中,不分昼夜,不知疲惫,最长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觉我也乐在其中。
等到下播,我才有心思看前几天的收益,最多的时候一场直播下来有十几万,这是那时候身边朋友一年的收益吧,我花了几天时间赚了别人一年甚至是几年的工资!这无疑像是兴奋剂一样刺激着我的大脑,我上瘾了,我沉迷于直播。现实生活中,我是一个身高只有1米6几的普通男人,没有大学文凭,找不到工作只能在家里蹲的loser,但是在直播的时候我是万人追捧的大哥,我是掌控他们输赢的旗手,我是他们敬仰的大神! 想到这些,我热血沸腾,一天不落不眠不休地直播。
没多久,我就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100万。我飘飘然起来,跑到商场买衣服吃大餐,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这种普通的快乐不如直播间那种狂风骤雨的追捧来得刺激,这样的日子根本无法满足我。我开始找女人,在这之前我没有谈过恋爱,因为身高矮我就是别人眼里的屌丝,但是现在我可以让别人跪舔。在会所里,我点了漂亮妹子,她们那谄媚讨好的样子让我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压在她们身上,让她们夸我厉害,让她们叫我大神,让她们跪着舔我,我往她们身上撒钱,我觉得自己像是快活的神仙。哈哈,她们和直播间那些人一样,追捧我仰望我。
直播直播,搞女人搞女人,这就是我那段时间唯一做的两件事。上播讲足球,下播了就直奔会所,我没有一刻停歇,仿佛世界上就只有这两件事是值得我做的。
树大招风,我长期霸榜第一引起了对家的不满,他们开始背后搞我,多次举报我直播间,并且刷屏抹黑我,我的公司也开始搞对抗,多次对立之后,我被封了直播间。我的公司也让我暂时停播,避避风头。这样的事件,稍不注意就会上演。没有了直播,我仿佛行尸走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待在家里,发呆地望着电脑,我的脑海里只有那些狂欢的声音,只有那一波一波的火箭,只有银行卡上那一直多出来的数字。我就这样一坐一整天,甚至对女人也提不起兴趣了。
这时,一个女粉丝找到我,她约我吃饭。很不争气地说,这是20几年来第一次有女生主动约我,并且还是一个我的忠实崇拜者。我赴约了,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她说她是一个护士,平常爱看球,因为跟着我买球赚了不少钱,所以想请我吃饭。这顿饭,是我最开心的一顿饭。全程都感受到一个美女的注视与夸赞,我虚荣心爆表,开始细数自己直播的辉煌,那时我已经赚了上千万。我看见小护士那崇拜的眼神,我斗志满满,我想要继续维持这种金钱带来的一切。
几个星期之后,我终于重新开播。我像饥渴的野狼急不可耐地要在这场大战里厮杀了,但是现实却大跌眼镜。我的粉丝少了一半,我再也挤不进前十,幸运之神仿佛离开了我,我的胜率也不再像之前那么高了。我仅剩的粉丝也开始唾骂起来,我让他们赔钱了。粉丝七零八落,老板刷的火箭也无回天之力,一场下来,我的收益大减。但是我不服输,在巨大的压力下,我想要夺回我的江山。我比以前更拼了,不愿放过任何一场比赛,甚至开始自己买粉自己刷人气,事业也渐渐开始回春。
这样的日子,心情一直是紧绷的,我自己知道有的粉丝是假的有的人气是假的,我不能再掉以轻心了。那天,我又翻车了。我预测的比赛全军覆灭,我被骂到提前下播。下播了,我愤怒地用手砸向电脑,我像是从云端跌倒泥里,气血翻涌,用头疯狂撞墙。再下一场,我又赢了,那些昨天还在骂我祖宗的粉丝们又开始刷礼物了,我又开心起来。
就这样日夜颠倒,喜怒无常。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几天几夜不睡觉,一坐着发呆就是几个小时。我开始有点怕了,我去医院看病,诊断出轻度抑郁症,医生开了药让注意作息。我知道我的抑郁症来自于这份工作,我想停下来,却不可能停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工作,那种一个月只能挣几千块的工作,我约妹子打一炮都不够,高级酒店高级餐厅超高的消费水准让我回不了头了。直播就是我的肾上腺素,没有了它我就没有了动力。所以我根本无视抑郁症这个问题,依然在直播里一边赚着钱,一边承受万人的咒骂。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开心,因为我根本没空思考这种问题,每天都是直播直播直播。就这样我又坚持了一年。
后来我开始有了轻生的念头。下播之后多次用头撞墙,用刀划手臂,最严重的一次我差点死掉。我拿刀划破了动脉,之前的一道道伤口还未愈合,我看见那刺目的疤痕,我气极了,为什么你还不去死,就像万人在我的耳边吼叫,为什么你还不去死?!你去死吧!那一刻我用尽了全力真心想死,就这样死掉吧!直到我家的狗闻见了血腥味开始狂叫,它陪我13年了,它一直叫一直叫,焦急地围着转圈,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就想哭,我哭着喊“多多,你别叫了,吵到邻居了”说完这一句,我几近昏迷,拨通了救护车。
抢救回来之后,我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症,医生建议住院治疗,我被安排进了精神病院。我向老板辞了职,因为还在合约期我赔了一大笔违约金,几年下来我赚了几千万,但是没有买房没有做投资,花得七七八八所剩不多。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么辉煌下去,没有给自己留点思考的机会,我每天都是飘的。现在我几乎不再看直播,每天定时吃药,在护士的监管下按时作息,过得像一个正常人了。
中途我还申请出院去参加了发小的婚礼,看着他和他老婆甜蜜的笑容,我由衷地羡慕了。这样平凡甜蜜的生活与我无关了,重度抑郁是不可能被治愈的,会有一个女孩能接受这样的我吗?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过去自己那糜烂浮华的生活,美女环绕,笙歌艳舞,我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早就迷失了。住院生活无聊平静,偶尔还是会内心烦闷,但是我还是想多活几年,认真地活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