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女婿
中国人都盼望过年，徐小胖也盼，但徐小胖长大了之后却特别害怕过年，因为每年过年他们家必定是要吵架的，不是妈妈跟大哥吵，就是妈妈跟二哥吵，要么就是妈妈为了大哥的事跟二哥吵或者妈妈为了二哥的事跟大哥吵，当然也有可能妈妈为外人的跟大哥二哥一起吵。吵架成了他们家过年最热闹的节目，这节目就像春晚一样多彩而且从未间断。
本想着参加工作第一年没回家不用管家里吵架的事了，结果妈妈还是专门打电话给他补了课加了餐。那么今年肯定是要吵架的，因为大哥盖房的事二哥还没给钱，徐小胖清楚二哥的性格和妈妈的风格，这完全可以预料到的。所以大年三十晚上妈妈哭着接他的拜年电话他一点都不意外，但妈妈的第一句话却让他懵了——
“你该死的二哥他竟然要上人家的门，这个没出息的杂种！”
“我二哥要上谁的门？”
“咸阳的，还是一个农村的！”
“这跟是不是农村的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不想让我二哥上人家门还是嫌人家女方家里穷，你把话说清楚！”
“你这个狗杂种，你说得是啥混账话？我和你老子辛辛苦苦把你二哥拉扯大，就这样让老鹰叼走了？他是你一奶头吊大的亲亲的二哥，这事你不管啊？”
“什么叫我不管啊？我能管什么？我都没弄明白咋样个的事。如果说你们不想让二哥上人家门，你们就说你们不愿意，跟对方家庭条件没有关系！如果说你们是嫌弃女方家里条件不好，你就好好跟二哥讲不就好了？有什么好吵的呢？我能管什么呢？我能让二哥不要去上人家的门？你觉得可能吗？这种事你们娘老子都管不了，我当老弟的还能管啊？大过年的，先把年过了，后面再说不行吗？每次过年都要吵架，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你以后一个人过年，天大的事等过完年再说有什么关系呢？莫说吵架，就算打架也解决不了问题啊！这种事我管不了！”
“管不了你打啥电话，你们都死在外面别回来了！”
妈妈骂完就把电话挂了。
听妈妈的口气，徐小胖已经明白二哥过年也没有回家，也估计二哥也是刚刚打电话给家里拜年，然后吵了架。徐小胖打算冷静一下，然后给二哥去个电话。
“二哥，吃饭了吗？”
“吃了，你怎么回去了不在家过年呢？你回国不是有蛮长时间的假吗？”
“你觉得这问题还用问吗？我本来是要在家里过年的。结果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哎……”
“我们家是怎么了？按理说现在打情况比以前好多了，怎么这日子越过越不像回事了呢？”胖胖长叹，“我也真不知道妈到底想怎样弄！你说你上学这种大事，她把我和大哥扯进来，我无话可说，但是也不能家里什么事都扯上我啊！我也是二十六七的人了，我也要过自己的日子了！我现在真的是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了！就这样，妈他们还嫌我做的不够！这家啊，我也不想回了！”
“二哥，说实话本来事情根本没有那么复杂，是妈整天在那儿瞎掺和。把事情搞复杂了。生在这样的家庭，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你也没必要太呕气，只要我自己良心安，其他人很怎么看怎么想怎么说，我们哪管得了呢？家里现在确实呆得人很不舒服，但那毕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也许大哥目前的状态稳定了，这种情况会有所好转。”
“别做梦了！小时候是为了我三个小孩子的事，后来是为了大哥和我不好好上学的事，再后来是大哥说媳妇儿和你上学的事，然后是大哥盖房的事，现在是我倒插门儿的事，只要愿意吵就有吵不完的事啊！但这些事天天吵有什么用！我错了吗？大哥错了吗？你错了吗？妈整天吵什么呢？”徐胖胖发起牢骚来，“说实话，我们家条件不好，这么些年爸和妈养活我们几个确实不容易，这一点谁不承认？谁会不承认？你会吗？我会吗？大哥会吗？我们兄弟三个虽然性格不同，但我们还真算是已经很听话很顾家啦！说实话，不管是大哥也好，还是你也好，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们记得我为家里付出什么？我觉得我为自己家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没必要计较。但是你知道妈是怎么说话的吗？我也不知道是妈自己的想法，还是说大哥也是这么想的！”
“妈给你说什么了？”
“说我为了不出盖房的钱，年都不回去过了，说我六亲不认！”
“哎……”徐小胖的那声长叹和徐胖胖那气愤的语气，呼应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凉。
“说我倒插门是丢祖宗的脸！我祖宗是谁啊？我丢谁的脸了？大哥十六岁开始说亲，我现在都二十六岁，妈提过我的亲事吗？就算提也是说大哥还没解决，我也那么大年纪了，意思是说大哥不成家，我和你就不能成家了一样！这什么道理？”
“做上门女婿说白了肯定不硬气，妈肯定也是怕你一个人在人家屋檐下受苦受欺负嘛！在我们老家的观念里头，做上门女婿，将来生小孩子跟女方姓，终究是不光彩的事。妈说话向来就是那个样子，能有什么办法呢！二哥啊，其实你应该事先给我透点口风，我来跟妈他们说一说，让她们有个心里准备，也能好点儿，你说这大过年的你们不提这事不行吗？真是的。其实你倒插门的事，刚才打电话妈给我说了，结果被我说了她一通，肯定更是一肚子火呢！”徐小胖解释说，“反正我的想法是支持你选择自己的生活，但是你得考虑清楚，要注意这家人到底怎么样！人一辈子不能太委屈自己了。妈她们的说法不重要，过段时间就好了！你说我考大学那会儿，我真是差点被妈给气死了！比你这儿厉害多了，不信你改天问爸！没办法啊！大过年的，自己给自己宽宽心吧！过年得开心点儿，天大的事等过完年再说。”
“小胖，大哥和妈他们喜欢说那些大道理，那些道理你会不懂？我会不懂？我们不愿意讲是因为我们看懂了，他们根本没有看懂！他们单纯到愚蠢！”徐胖胖还是第一次跟弟弟讨论这么正经的话题，让徐小胖很是吃惊，平时还算健谈能侃的徐小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二哥虽然读书读得少，那是我不愿意读，但是当时爸和妈说是随我便，我那么小懂个屁啊！现在想起来后悔啊！”徐胖胖说着竟然哭起来，“如果爸和妈能够像逼大哥那样逼我一下，也许我不会混成现在这个样子！这几年我在外面做保安，进厂当工人，其实根本挣不到很多钱，而且我在大城市里呆得越久，我越发现我跟这个世界差距太大，越觉得我活得太窝囊！”
“其实二哥，你这些想事太累了，心累 我们的出身我们自己又选择不了，也怪不得爸和妈他们，一则是他们真的没钱来供我们上学，二则他们哪里会知道读书意味着什么呢？你是到外面闯荡了那么多年才弄明白的！别说目前这辈子哪都没去过的爸妈，就算是我这样读了十几年的书，还出过国的人也没想明白你刚才说的那些道理啊！”徐小胖劝徐胖胖说，“好多问题有些人认为很简单，有人认为很复杂，这个问题本身到底是简单还是复杂谁又说得清呢！反正我觉得无论是我们家现在的情况也好，或者是妈和大哥说话做事的方式逻辑确实有问题，我确实感到很难受。同样的道理，他们还觉得我们的做法让他们也很难受呢！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呢？这些问题我们只能互相理解，不管怎么讲，我们是一家人啊！”
“小胖，你说的这些道理我哪会不懂呢？我自己解决婚姻问题，只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不想让爸和妈他们为难！”徐胖胖叹气道，“我们家的情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们家的处境也没有人比我看得更清楚，但是看清楚有什么用？我也解决不了问题啊！我的婚姻问题等大哥的情况稳定了，就会成为我们家最头疼的事情！想想看，大哥的婚事折腾了那么多年，最终也没折腾出个名堂来，能娶到大嫂真算了祖先保佑，当时我是以为肯定是被骗了！如果我的婚事也让家里这样折腾几年，咱家这日子还通过吗？再说现实点，且不说咱家的条件，咱跟前儿，甚至咱家方圆几十里还有合适的女娃子吗？如果说硬是要在家里找，要么和大哥一样，但是祖先不可能能每次都保佑吧！瞎折腾不说，很有可能最后真的打光棍。这些问题我估计妈他们根本就没时间去想过！倒插门不好，这观念我哪里不晓得！我有更好有选择吗？”
“二哥，你这些道理我都能理解，妈的想法我也能理解。不能说你错了，也不能说妈错了。”徐小胖想了想，“所以我也给妈说了，有些事情我们得看清现实，不能蛮不讲理。说白了，不也怕你受气吃苦嘛！我觉得现在年轻人在外面闯，眼界开阔，而且思想也开放，其实如果不是一直呆在老家，而是一起在外面打拼，其实是不是倒插门，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我和你嫂子的事还没有最终敲定。本来她家人说今年双方父母见个面，把有些事情摊开说一下，但是我知道，没法商量也就找个借口糊弄了一下。这几天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家人，也认真想了一下将来的问题，其实觉得这家人还是不错的，而且我这种家庭条件和个人条件，我能挑什么呢？你嫂子是个明大理的人，我觉得只要好好过日子，你二哥也不会混得见不了人的境地。”
徐小胖听到二哥的话，心安了好多。挂了电话，也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将来。或者说，他截止目前还真就没有好好思考自己将来的生活怎样过。参加工作一年了，已经二十四五了，按理说也该考虑成家的事情了。可是成家又好像太遥远，他家现在的情况一团糟，他自己都有些不能适应，他又怎么好意思拉扯无关的人进来呢。
二哥从小聪明机灵，这么些年内内外外也还不错，其实如果不是大哥有婚事一直没解决，他们家目前有状况也应该知足了。但生活就是这样，你要是想笑，肯定有笑的理由，想哭也一定有哭的借口，他处自己和父亲一样，是一个非常知足的人，但妈妈是个总觉得要明天过得好必须先过过苦日子，好像只有苦日子才算是能解决问题一样。也许正因为这样，他们家的苦日子也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在徐小胖理想的状态下，他今年过年回家，应该是妈妈做好很多好吃让他慢慢弥补国外的枯燥，然后二哥也早早回家，他们白天一起帮家里把地里有活儿干掉，晚上父母做饭，他们四个年轻人打打牌，或者大嫂和妈妈做饭，他们父子四个打打牌。然后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再喝几杯，他就给家里讲讲国外是什么样子，告诉他们其实国外也有穷人。喝得晕晕的，好好睡觉。家里没活的时候，他就去找发小们玩玩儿，一起聊聊天，一起吹吹牛……
徐小胖正发呆着，房东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了，“小胖，你门都不关的？你不是说过年回老家的吗？怎么跑回来了！回来了你也不给我说一声，一起过年啊，一个人孤零零呆这儿干吗？走，去我家一起看春晚去吧！顺便我们一起喝点儿！”
“不了不了！我主要是上次工资有些事没办完，年后不是着急走嘛，所以就回来了。回家车票不好买，而且家里我也都安顿好了，就在这边过年了！”
“别客气啊，我可是诚心叫你哩！”
“当然知道，这一年你帮我了不少忙，我都没感谢你呢！等过完年，找个时间，就咱俩在这儿再喝痛快一回，过年嘛，一家人团圆，我去了毕竟不好，我自己也会不处自在，你的心意我领了，好着哩！”
“那行！我就回去看春晚了！过年你自己也弄点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人生在世，吃穿二字！我走呢。”
送走房东，徐小胖也打开电视机准备看春晚，然后回复和转发拜年的短信。然后实在累了，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结果零点报时的时候就给吵醒了，他弄热水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心想，不管怎么样，新的一年，希望有新气象。可洗完澡，人太清醒，睡不着了。邻居两口子又在吵架，他听不懂吵些什么，只听到开始女的叨咕，然后男的大声嚷嚷，然后扑扑通通扔东西，然后女的哭哭啼啼，然后又轻声商量着什么，然后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