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老人《骆骨腰》

        我在街上看到一位乞讨的老人，满脸棕色的皱纹，眼睛有点歪斜，穿着破烂臃肿的棉袄和棉裤，在广场的一角拉着二胡。寒风凛冽，我缩了缩脖子我从他的身边经过，无意间瞥到了那个凹凸不平的不锈钢破盆里只有一两张一元纸币。我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个硬币放进盆里，便听到他沧桑的说了声谢谢啊。声音低沉，略显沙哑。他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饱经风霜的孤独老人，他还活着吗？

      他叫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外号叫骆骨腰。骆骨腰是背后长了一块像骆驼的驼峰一样的骨头吧，这是我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琢磨这个称号。他或许已经死了，自己独身一人，随便得个头疼脑热，那瘦弱的身子也是不堪一击的。而且我们离开家已经快十年了，这些年回家也没听说过他的任何消息。我慢慢接受了这个猜想。

        我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背后的一个凸起的大骨头，小的时候爷爷经常去他家里打牌，我不止一次的问他：爷爷，骆骨腰后面骨头那么大，睡觉不嫌硌得慌吗？

      他真矮，我九岁的时候就和他一般高了。他的脸上被皱纹堆满，还有一口大龅牙，又黄又长，像是迪迦奥特曼里的怪兽。当然最标致性的还是他后背那块凸起来的大骨头。他的家就建在一个小土坡上，高高的和周围的房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听爷爷说骆骨腰的娘是个瘸子，他的爹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死了，他一出生就有了异于常人的骨头---骆驼骨，并且走路也是一摇一摆地。又加上他长相丑陋，所以没有娶上媳妇，他这辈子是个光棍，跟他娘相依为命。

        骆骨腰没什么文化，小学都没毕业，但是却会唱很多的豫剧，知道很多的人物故事。大伯说骆骨腰的懂得的道理都是尝遍人生百味，看完满目凄凉后沉淀下来的。他是一个可怜人，大伯说完这些，叹了口气。之后转而说道:但是啊！骆骨腰是个自强不息，很有经济头脑的一个人。

        骆骨腰确实很有经济头脑。他知道自己身体不方便，而且还有一个残疾的娘需要养活。但又不甘心去要饭，窝囊地过完一生。于是自己独树一帜在我们村里开了一个第一个老年俱乐部，再通俗一些就是开了一个小赌场，平常一些中老年人都会聚在他那只能容得下十几个人的小院子里打麻将。他也卖点小孩子吃的零食，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酱油，醋，盐，火柴等等。他有自己的一套金融系统，打麻将赢钱的人要在他那里买点东西，或者给点小费。他赊账有自己的原则只赊自己卖的东西，从不赊钱。并且他会别出心裁地卖些散酒，那个时候的酒不是很贵，他就卖给别人一元或者两元一小杯。他就以这种方式养活了他自己和他的娘。村里的人没人会瞧不起他，相反很尊敬他。

        我没跟他说过太多话，说的最多的可能就是：要两瓶汽水或者换两瓶汽水，记忆中好像是五个空瓶能换一瓶汽水。每当去买汽水时，我总是上下左右环视他那只能盛下一张床的小屋子，还有他那蹒跚缓慢的脚步。我不想在他屋里呆太久，感觉真难受。除了这些，我还记得他喝醉酒的那次，我去爷爷家里，就看到骆骨腰坐在凳子上涕泗横流，声嘶力竭。我不知道他在向爷爷说什么，因为声音断断续续，哽咽不已。而且鼻涕流下来时他便随手一擤，接着吐了一口浓痰。我真不愿意接近他啊，骆骨腰真是个又丑又邋遢的老头子，我心里这样想着。也不想再喝他家的汽水了。爷爷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去他家打麻将了，我问他为啥呀，爷爷说骆骨腰的娘死了。骆骨腰的娘死了，骆骨腰是因为这才哭的那么伤心吗？他从今以后就自己一个人了，真可怜啊。我真不该那样想他，我心里有些愧疚。

        很长一段时间，我没去过骆骨腰那个土坡上的家，没喝过他家的汽水了。有一天，家里收拾东西准备搬家，我们要搬到城里去住了。妈妈收拾出好多的破烂准备卖了，我发现了好多以前没换汽水瓶。数了数正好五个，肯定是以前存的忘记换汽水了。于是我领着头上像扣了个茶壶盖的弟弟，还有全身土里土气扎着两个辫子的堂妹，带着五个空瓶子去他家换汽水了。傍晚五点多，打麻将的人已经快离场完了，还没进去，就听见他大声唱着《穆桂英挂帅》：“帅字旗，飘如云，斗大的穆字震乾坤”今天赢钱的人给了骆骨腰多少钱呀，他那么开心。我还以为他会孤独的坐在桌子前看着天空想他的娘呢。到他家时发现了他家里多了只小黄狗。小黄狗长得真是精神，灰黄色的毛，蹦蹦跳跳的，真是快活啊！这下骆骨腰有人陪啦，不在孤苦伶仃一个人了。我这样想着，并对骆骨腰说换瓶汽水。骆骨腰走路可不像他家的小狗那样，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慢慢吞吞地。我们三双渴望的眼睛盯着他，希望快点进屋给我们拿汽水。骆骨腰真是瘦啊。他的骨头比肉多。尤其是背上尖尖的骆驼骨。我正看的出神，骆骨腰递给我两瓶汽水。可是五个瓶子只能换一个啊。我说我就只有五个瓶子。骆骨腰把那瓶递到我弟弟的手里，并说道:小妮子多给你一瓶你还不乐意啊。”我们仨从骆骨腰的小屋里出去了，骆骨腰继续他的穆桂英挂帅。可是骆骨腰可不像是会做亏本生意的人啊。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和《阿Q正传》里那个帐房先生是一样的人，不对，账房先生比他幸运得多。那是我第一次占了骆骨腰的便宜，也是我最后一次喝他家汽水。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时间在欢笑和泪水中悄然流逝。这样算算，我已经快有十个年头没有想起过他了。现在回忆起来竟有一种回到童年的感觉。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今年过年回家的时候，我问爷爷关于骆骨腰的事情。爷爷也老了，他生怕我听不见，大声的说：“骆骨腰没死，他被接进养老院，安度晚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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