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疑云密布,栩栩往事隐见
孟铎跟着阿雄穿行在大大小小或明或暗的巷子里,这些巷子弯弯曲曲,错综复杂,不时还会从隐蔽的角落拐入狭窄的阶梯。自从懂事后,孟铎一直在“公司”里受教育、工作,一般接受“熄灯”服务的人,非富即贵,因为价格不菲。在这些“精英”眼中,能安详、自主、保持尊严地死去,是很有价值的。这种假他人之手,抵挡死神的胁迫,在最后关头也要牢牢掌握自己命运、合法合规地结束痛苦的方式,俨然有别于自杀的懦弱,既然死亡无可避免,那么这种“高贵”的死法,未尝不失为“文明”的生活方式。所以他的客户所在地都比较高档,客户本人也装扮体面,有些人临终时已经只剩苟延残喘之气,也会在“熄灯人”到达之前,配合他人为之更换衣装,整理仪容。没人允许自己衣冠不整、形容枯槁地赴死。可是在这个“十八街”,几乎所有的居民,最不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尊容”。他们好像忙碌于这个巨大金字塔底座的群蚁,散发着酸腐的气息,却又在死气沉沉的表象下显露出勃勃生机。他一路走去,那些阴暗中匆匆探头的眼睛,无不闪烁好奇的目光;有些胆大的人,甚至在过街楼的窗户里探出褴褛衣衫的上身,冲着他们嚷嚷:“烂山芋,你又‘押镖’啦!真来塞呀!”
阿雄必要费劲地抬起他那如土豆似的圆脑袋,扯着嗓子怼回去:“关侬啥事体!侬只阿缺西!”
这时,在一个犄角旮旯的暗门里,迎面走过来一个身材魁梧,穿着背心的光头男人,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前胸后背上分别纹着青龙白虎之类花样。阿雄马上变了脸,低眉顺眼地装孙子,谄媚地陪笑奉承对方:“哎呀,花阿哥老早嘛!阿拉啥辰光有侬迭种脑筋手段,只好勉强弄几个铜钿糊口!老娘还靠唔养哩!伊呀——伊是唔一远房亲戚,最近混勒勿好,破产啦!求唔帮伊寻额‘体面’生活哎!侬看看,伊阿是额好人才伐?”回头直对孟铎挤眉弄眼,轻声说:“勿要瞎讲!活络点!”
“阿哥,勿要看他精瘦精瘦像只猢狲,人老活络哎,毕竟勒外头做过,见过世面!来——”他一把拉过孟铎,将他推到“大哥”面前,“阿龙,快点打声招呼,叫阿哥!”孟铎只得含糊应了一声。
那人始终默不作声,瞅着阿雄表演独角戏。一只斜眼上下打量着孟铎,半晌才说:“格身板,来噻伐!勿要像上趟伊额,挺勿过几天!”
面对孟铎疑惑的眼光,阿雄竟不慌不忙,“阿哥伊面额工作才高档!一般人做不来!但唔格表侄子勿一般哎!祈光听到过伐?数一数二额安保大公司!阿龙就勒里厢做过!可惜伊额老板暴死啦!”
“既然伊嘎能干,哪能还寻着侬哩?”花臂大汉目光锐利地盯着阿雄。
“唉!毕竟伊姆妈老早从此地出去额! ‘十八街’出去额人,迟早有一天还要回到此地来!勿忘本嘛!阿怪伊自嘎勿争气,赚勒多了点,就尾巴翘天朗厢去啦!贷啥款买大房子,打扮得人模人样,还讨了额漂亮新妇,养了额男小囡,眼看要做上等人啦!格记头倒好,工作说没就没啦,借额债头要还,哪能帮老婆交代?愣头青一只!又去借高利贷,拆东墙 ,补西墙……搞来搞去,搞勿下去啦!赚钞票多额生活一时又寻勿到,讨债鬼追勒屁股后头跑,老婆晓得以后,带勒小囡跑忒啦!房子也被讨债鬼弄走卖忒啦!惨啊!唉——”竟挤出了几滴眼泪,和着编故事急出的汗珠,一块顺着脑瓜子淌下。孟铎一侧嘴角难以察觉地略微上翘,冷笑地想:你才是这“十八街”的人才啊!
还没听完他的长篇说书,大汉就挥了挥手:“好了!天热来兮,侬阿勿要编啦!老子先拿格家伙带过去,让高头看一看,来噻就留下,勿来噻就滚!留得下来再付铜钿!侬只赤佬阿懂伊面额规矩伐?!”他抱臂而立,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孟铎脸上了。
“哎呀,阿哥啊!规矩唔哪能会勿懂!但走镖阿讲究付额订金勿是?侬此地可是‘十八街’头块招牌!最讲规矩!所以唔格只赤佬有了好镖,头一个想到额就是往侬此地送!”他竟不生气,反倒屈身向前,满脸堆笑自嘲起来。孟铎虽觉得好笑,但也不完全意外,毕竟,要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讨生活,机智和胆量缺一不可。这跟在“公司”生存,还是不尽相同。
大汉瞪着阿雄那像抹了黄油滴溜溜转的贼眼,恶狠狠地说:“敢跟老子讨价还价,侬帮唔当心点!”
阿雄面不改色,嘻皮笑脸道: “阿哥消消气!阿拉全部蹲勒大老板手下头混口饭吃,望侬高抬贵手!小阿弟唔现在手头紧,等拿到尾款,就来孝敬阿哥,好伐?”边说边摸出先前卷好的香烟递过去,“格可是‘加了料’额稀奇货,侬尝尝味道?”能屈能伸,适时低头,也是这地方的生存法则。大汉瞟了一眼他脏兮兮的手和同样恶心的卷烟,皱起眉,伸手挡开了,无可奈何扬扬眉毛,“算啦勿跟侬多啰嗦,跟我走!”又抖着嘴皮子,“哼”地冷笑道:“反正,你挣来再多钞票,最后全部要喂给伊额 ‘销金窟’!”
“讲得对!阿拉彼此彼此!”阿雄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回怼道。
他们跟着“花大哥”从暗门进入一个类似地下车库的地方,又七拐八弯,到了一个狭小的杂物间,大汉徒手拉开遮挡的杂物,显露出一扇生锈的铁栅栏门,他垒起拳头对着几个不亮的指示灯一通猛砸,门里响起了一阵“哐铛”声,里侧一扇流淌着水渍锈迹的灰色金属门缓缓打开了,大汉使劲拽开外侧的栅栏门,头朝里一歪,示意他们进去,阿雄拉着迟疑不决的孟铎,一脚踏进了电梯。
秦归日进了“生门”,眼前的情景令她大吃一惊。
“小日,你要听老师话,好好练琴!妈妈过会儿就来接你回家!”母亲转身离开了。
周围还有好几个小朋友在轮流接受老师的指导,有的孩子总弹错几个音,被老师训斥,吓得哇哇大哭……秦归日溜到窗边,努力踮起脚,将下巴支在窗台上,却看到母亲往一排小树林处匆匆走去,不时回头向她的方向张望,她赶紧躲在窗帘后边。一会儿,又忍不住伸直脖子看。母亲在和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说话,这个男人只看得见背影,但凭小孩子的敏锐,她觉得那不是父亲。不一会儿,母亲似乎生气了,他们仿佛在争执什么,母亲愤愤地往地上扔了什么东西,转身离开了小树林。男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走了,树林和阴影遮挡了他的模样,秦归日看不清他的相貌。老师在叫她的名字,她只好返回钢琴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真有过这种事吗?意味着什么呢?秦归日恍惚了,如果是真的,也肯定是二十多年前了,还有意义吗?一向谨小慎微的母亲,真的卷入过什么麻烦事,或者曾和父亲以外的男人有过瓜葛?她不相信,也不愿相信。
她回头想找来时的门,离开这蛊惑人心的地方,但已经找不到了。等她再转身,又是一个活生生的场景。
庄梦生正坐于桃花树下看书,庄星临坐在轮椅上望着父亲,犹豫着是否要上前。终于,她鼓起勇气,驾驶轮椅快速来到父亲面前。庄梦生甚至连头也没抬,他在等她开口。星临沉默了一会,忍不住开口:“爸爸,您真的要通过梦术来遴选下任堂主吗?”
“这个不是由我决定,而是历来流传下来的规矩,唯最精通梦术和最能兼容并包的贤者,方能就任。”庄梦生抬头望向女儿,眼中透露出不安和担忧。这个女儿的秉性他最清楚。
“可我是您的长女,也算精通梦术,我就不能……”她还不甘心。
“此事已定,我也已通知过你们几个。三天之后,便是合适之日。你呢,已经得到你之所欲。为了你,我已经委屈她了。休要再有非分之想!”
“爸爸,我从小到大,都没求过您什么事,当初您把知蝶母子带回来,我没说过什么。我这腿——我可曾提了什么?可是,我现在求您,透露一点点提示信息给我,我一定要选上!”她目光执着得近乎发狂。
庄梦生暗暗心惊,他本以为,为了女儿肚子里的骨肉,出于一个父亲的私心,竭力劝服秦归日放弃唐关月,成全女儿与唐关月的婚姻,已经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和男人的底线。可关于知梦堂的未来,绝不可徇私情,他心目中有理想的人选,他坚信就算再苛刻的遴选,这个人一样会脱颖而出。没想到女儿昏了头,竟敢来找他私定堂主之位,厉声道: “不行!绝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
“爸爸!”她从轮椅上滑下,跪倒在父亲跟前,抱着他的腿,两行热泪唰地流下,她哭诉道:“爸爸,我怕呀!如果我不是堂主,他会抛弃我!”
“你胡说些什么呀!唐关月虽然有错,但不至于这么不可救药!我找他谈过,也给了充分选择的权利,这你也知道。那你还怕什么?再者,若他真如此不堪......”见女儿眼中的惶恐不像是装的,作为父亲的爱怜之心又起,他咽下了后面的话,弯腰想把她扶起来,但庄星临附上他耳,轻声说了句什么,庄梦生愣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竟会有这种事!他的神情难以形容,似乎突然老了十岁,颓然跌坐于地……
秦归日惊呆了,当年究竟还有什么事,会令一向冷静自持的师傅如此衰颓?不,不对,这里是知蝶的梦境吗?不像;还是梦与梦之间的混沌地带——梦之罅隙?刚才那扇门,她只是听说过,从没见过。
她还没从震惊中恢复,好像一幕戏结束后转场子般,又拉开了新的一幕。
“你说什么?小日走了?她怎么会突然走呢?她不参加今晚的遴选会吗?”唐关月不愿相信秦归日竟然真的撇下一切,离开知梦堂,离开她母亲,离开他。
“怎么了?她人走了,难不成把你的心都带跑了?!你还想去把她追回来?!告诉你,如果你现在敢踏出这门一步,你就别想坐上知梦堂堂主之位!”庄星临看他心神不定,频频望向窗外,故意对他冷嘲热讽,料定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决不肯在最后关头放弃。
唐关月的确是站住了,庄星临看着他僵立的背影,嘴角上斜着浮出一丝冷笑,刚要开腔,他却先开口了:“你说的不错。不过,我也明白,如果我现在不去,就再也见不到她!”说完,头也没回,径直走了!
庄星临像座石像般凝固在当场,原本引以为傲的身份、对于自己处于绝对主导地位的自信,甚至肚子里的“孩子”,她都以为已经对他形成足够的羁绊,没想到这些看上去“坚固”的东西,在他眼里如此不堪一击,他就这么绝然地离开,粉碎了她心里的支柱。她呆愣良久,“翠翠”突然蹿过来,抬起两只翡翠般的大眼睛望望她,轻声“喵呜”着,把柔软的小脑袋蹭上她的脚边,她才一下子松了劲,颓然坐倒在地,“哇——”地哭出来……
秦归日从没见过庄星临这样放声大哭,尽管由于她竭力拆散她和唐关月的自私行为而不待见她,但看到她受到这样残酷的打击,还是不由地感同身受,潸然泪下。
“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刹车声,紧接着一声巨响,秦归日连忙转身一看,是辆钢蓝色的小轿车,可能因为暴雨路滑、视线模糊,车速又过快,猛地撞上了高架桥下的水泥支柱,瞬间就如被胡桃夹子压碎的核桃般炸裂粉碎,还侧翻了好几圈……秦归日的心像被铁钳夹住了一样,强烈的窒息感令她差点支持不住。这辆车,她再熟悉不过。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也是由于她的喜好,他选择了这辆车,这是他——唐关月的车!她向着这堆已不成形的残骸奔去,想看看人怎么样了,想去把他从里面救出来,哪怕缺胳膊断腿也好!可是,她越是奔跑,那堆冒着烟的残车就离自己越远,且影像渐渐变得像海市蜃楼般扭曲、模糊起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一片灰黑色的混沌之中。
秦归日像刚才庄星临一样,呆呆地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想法。她记得庄知蝶告诉过她,唐关月也是死于遴选堂主当晚的那场燃气爆炸事故中,那么刚才这个场景,看上去是他赶去机场见她返回途中出的车祸,又作何解释?这几个似梦非梦的情景应该是属于过去的,全是她不曾经历或不能确定经历过的事情,也就是说,可能根本无法证实。想到这里,她稍稍冷静下来。
妈妈又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了。庄知蝶蹑手蹑脚溜进家,从门缝里传出了她压抑的抽泣声,她没有听到他回来。他趴在门缝上看着母亲瘦弱颤抖的肩背,不由也掉下泪来。虽然他那时才六、七岁,可是这一幕却深深烙印在他心里。母亲为什么会承受这样的委屈,就算父母刻意回避透露实情,可孩子都是敏锐的,只有非正常的家庭环境,才会让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承受那么大压力。他早就从别人的眼光和指指点点的闲言碎语中知道真相了。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选择了沉默。一个孩子要装得一无所知,天真地信任一直欺骗他的父母,被迫一夕长大,是多么残酷的事!
他渐渐变得沉默寡言。他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缠着父母要买这买那,从来都是他们给什么,他就接受什么。克制自己的欲望,隐忍、委曲求全,是他适应这个家庭环境的生存方式。因为他知道,他不能任性,否则脆弱的母亲可能会崩溃,这个“家”会散架。他同情母亲,尽他弱小的力量保护她,这是他的信念。他恨父亲吗?也许有一点,毕竟是这个男人的自私,令母亲和他陷入这种尴尬屈辱的境地。但他又有点可怜他,因为父亲是爱母亲的,可由于他的野心,牺牲了对母亲光明正大的爱。七岁的孩子只能默默地关注着母亲,而现在的庄知蝶,早就是知梦堂可以独当一面的代理堂主,如果父亲当年像如今的他一样,一定会坚定地选择他们母子吧?至少他在这一刻,想推门进去,拥抱母亲,安慰她。
庄知蝶的确推开了门,可是里面等着他的不是母亲。庄星临神情倨傲地盯着他:“你还真会装呀!在爸爸面前装成老好人吗?告诉你,别以为让你和你妈进来,你们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了!我妈是不在了,可她才是这里真正的女主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妈对你那么好,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哼,是吗?”庄星临不屑地撇撇嘴,“别搞错了!这个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妈留下的,你们才是闯进门的外人!对我好,呵呵,她敢对我不好吗?!”
“这种话你都说了四年了,就不能换点新鲜的来听听?”
庄知蝶虽然生气,但此刻他更多的感受是不堪其扰,厌烦至极。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庄星临,过去有好几次恨不得冲上去扇她一个耳光,但他都忍住了。不然,她肯定会编派他的不是。平时没事,她都会想尽办法挑衅他,再装得很委屈,去父亲那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告状,更别说真有把柄。被父亲责骂几句无所谓,这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新“家”的日常了。可是他怕母亲受气,怕她看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失望的神情。父亲并非他在这个家里的依靠,母亲才是。父亲向来只会“搞平衡”,目前的情形是女儿失去了亲生母亲,做父亲的本来对她们母女也有愧,所以更会偏袒星临。
他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其他十二岁的少年都是无忧无虑的吧?怎么自己就那么累,必须揣度每个人的心思。他转身要离开无理取闹的姐姐,谁知她竟不依不饶,从背后重重地推了他一把。他踉跄了一小步,就站住了。这种小把戏也玩了好几年了,何况他也长大了不少,不再是四年前那个“小不点”般好欺负了。他愤然转向她,注意到她正置自己于非常不利的地步,她离两楼到一楼的台阶只有一寸之遥,他只要伸手轻轻一推,她就会跌落下去。他简直都能脑补出她向后仰倒,像个轱辘似地滚下楼梯,摔得鼻青脸肿……还没等他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就听到一声惨叫,庄星临真的滚下了高高的台阶!他愣住了,他的双手一直垂在自己身侧,根本没有抬起来过,那么她怎么会——母亲已经在楼下叫唤起来,他茫然低头一看,星临昏倒在母亲怀里,一侧脸上全是血……“完了!”只有两个字在他心里闪过。
他一转头,看到了秦归日!
突然传来的喧嚷声吵醒了在阁楼上看书打瞌睡的秦归日,她知道又是姐弟两人争吵,无奈别人家的家事,她不便插手,可是这次却有些不同寻常。平时多数是星临的声音压过知蝶,但刚才她大喊一声却戛然而止,接着一连串“咕咚咚”闷响,就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伯母的呼叫。秦归日不得不起身,下了阁楼。
庄知蝶还站在原地,听到身后的响动,他侧过头,秦归日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刻:他眼里流露出困兽般的目光。“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边摇头,边颤声说。
秦归日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走去。他一定很害怕,她必须做些什么。这件事,当时的她的确没看清发生经过;但是,现在她看清了:是星临先出手狠狠推他,他本能地侧身躲闪,而她由于惯性导致重心不稳,才摔下去的。更不必说,即使是当年,她也几乎瞬间就决定了相信他是无辜的。她像那时一样,温和地注视着这个少年,将他搂进自己怀里,轻轻地说:“嘘——我知道的。”
庄知蝶觉得她的怀抱十分温暖,他才略微放松下来,闭上眼睛,似乎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远去了……
“知蝶,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