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城内无自由,失控玩家随波流(二)——人生难自察的三重枷锁,你中招了吗?

电影《失控玩家》中的Guy,原本在代码的操纵下,每天说着同样的台词,穿着同样的衣服,喝着同样的咖啡。在键盘小哥暗自设下的单相思机关被女主触发后,Guy打破了代码枷锁,如同《西部世界》中突破了奇点的人造人,开始演绎属于自己的人生。

现实中的我们不受代码的操纵,但为何总觉得被一种无形力量推着向前,没有掌管自由人生的真实感?

测不准原理和薛定谔的猫看似在微观层面把决定论的使徒拉普拉斯妖按在地上摩擦,却难以得出自由意志存在的铁证。掷骰子的量子力学,最终有可能推导出与决定论同样冰冷的随机论,即人们的行为可能是宇宙概率波函数的坍缩,不过是一种概率分布已知的随机过程。

抛开微观层面的“遇事不决,量子力学”,在宏观层面,我们又何尝不是一个被多重枷锁牵制的提线木偶?

“我们登上并非我们所选择的舞台,演出并非我们所选择的剧本。”

宏观层面的决定论,有着更加深刻的物理和心理学根源。以至于我们每每看到身处代码枷锁之中的NPC或人造人终于有了自我意识,并转过头给这该死命运一记结实的上勾拳,总是不禁大呼过瘾。因为我们虽然生来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我们都是“自由城”中的“不自由者”。

自私的基因枷锁,自负的文化枷锁,自卑的潜意识枷锁,把我们束缚住,令我们沉迷于逐利,热衷于抱团,臣服于执念。

理查德·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揭示了自然选择作为一种基本法则,对于所有生物的主宰作用。尽管基因并不直接对我们下达指令,我们的行为模式远比最初的Guy要复杂,但在看似无穷的可能性中,我们多数的利己和利他行为难逃双螺旋的魔爪。我们的命运被大致约束在一个不算宽绰的椎体中,每一次看似自由的选择,都隐含着基因延续的使命,而那些跳脱自私的异类基因,早已在自然选择的筛子中飘然落下,汇入时空的滚滚红尘,难以寻觅。

在《失控玩家》中,Guy凭借键盘小哥设定的“单相思”机关,突破了NPC原本少的可怜的行为代码,拥有了近乎无限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与我们在现实中的可能性相差无几,而引起突变和自我意识觉醒的“单相思”,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枷锁,类似于被繁衍基因影响的我们。

从自私基因的无所不在,无法推导出基因决定论。因为自私的基因并非没有天敌,否则低生育率国家和自寻短见者也就不会如此之多。当早期的智人在经历了残酷的物种竞争,并成为最终的幸存者,还远未发展出如今天一般璀璨的文明。科技与文化的发展,成了人类逆天改命的关键,恰如和女主擦身而过的Guy,世界从此不同。

科技和生产力的发展解放了一部分人,令其不必再忍饥挨饿,为基本的生存而挣扎,便有了创造文化并播种天下的土壤。文化的传播方式,与基因有些相似,虽然并非以DNA为载体。人类的语言和文字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的基因(下文中称为“文化模因”,即meme),在口口相传的扩散中,不断演化,有时在传播中发生变异,就演化出了同一语系下的不同语种,以及同一语种下的不同方言。语言、文字的发展,造纸术、印刷术的发明和信息科技的日新月异,又进一步促进了所有人类文化与思想成果的传播。这是一种不断加速的过程,一旦走上文化与信息爆炸的快车道,就很难重回慢悠悠的温柔乡。

文化的扩散有时非常快,当觉醒的Guy在城市广场上公开演讲,给仍然身陷代码枷锁的NPC同伴们传递离经叛道的罢工思想时,与振臂疾呼的闻一多和高谈梦想的马丁路德金有几分相似。而同样的场景,也可能发生在纳粹军营,脸色通红的元首正在给军队注入冷血军魂。

文化与思想,有时和基因的企图相矛盾,如韩国首尔的“自杀桥”,每年有大约两百人会爬上马浦大桥的栏杆,纵身跳下,全然无视自私基因的求生本能,反而形成了令人咋舌的模仿效应。

但更多的时候,文化会成为基因的增幅器,尤其是在资本市场日嚣尘上的时代。消费主义将一切原本具有朴素实用意义的事物设计为文化符号,并通过广告这一载体倾销世间,让原本来源于本能基因的有限需求异化为不断膨胀的物欲。

我们看似从本能基因的枷锁中获得解放,通过道德、法律、艺术、科学等一系列文化模因重塑价值,加速人类文明的演化。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早已拜服于另一个更加可怕而强大的主人,难以自察,还有些沾沾自喜。自负的文化枷锁或将取代基因,给人类戴上新的镣铐,只是不知道前路通向何方。

对于多数人而言,基因与文化是过于遥远而宏大的叙事,很难和眼前发生的事情建立确切的因果联系。对我们一生影响最大的,往往是近在眼前的原生家庭与童年记忆。弗洛伊德的潜意识与精神分析,虽因不可证明及证伪的属性难以被称为实证科学,却实实在在地挖掘出了很多隐藏在意识背后的不可言说的秘密。

潜意识并非独立存在,更不是无根浮萍。它的根源与基因和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以说是两者的混血儿。弗洛伊德坚信人类文明是以牺牲原始本能为代价创造出来的。被文化所压抑的基因本能,恰恰是潜意识野蛮生长的土壤。于是人成了格外矛盾复杂的生物,既求生,也求死;既追逐光明,也追逐黑暗;既渴望爱与被爱,有时却又近乎自毁地浪掷手中的爱。

自然选择机制下的自私求生,文化思想传播下的盲目依从,以及脱胎自被压抑欲望的潜意识,在我们的行为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我们默认自己可以有所洞察并作出符合理性的最优选择,却往往在情绪失控和事后悔恨时才发现主导权并不在自己手中。在弗洛伊德提出的精神三结构理论中,“本我”里包含了本能基因和潜意识枷锁,“超我”中包含了文化模因枷锁。

人类对于自我意识的研究,还处于襁褓阶段,因为意识的涌现与量子力学难脱关系,任何非1即0或连续光谱的经典视角,都很难解开意识的奥秘。量子力学本身,也正处于多假说共存的战国时代,离微观与宏观模型大一统的终极愿景还有不小的距离。

我们很多时候并不真的了解自己做一件事情时的动机与目的,脱口而出的动机往往是表层意识为满足情绪合理化的事后解释,以便让我们看起来是一个有理有据、值得信赖的人,以回应基因存续与文化交流的需要。而该行为真正的背后推手,极有可能正是基因、文化与潜意识的共谋。

在这个层面上,我们与《失控玩家》中日复一日做着同款泡沫咖啡的女店员非常相似。后来她在Guy的影响下,开始萌生了做一杯卡布奇诺的念头,打破了NPC代码枷锁的束缚。如果故事仅仅止步于此,那么女店员也不过是将自我的主导权,从代码手中夺回,并献给了由Guy所创造的自由文化。

妙处在于,当系统重启,一切归零,而Guy凭借女主的深情一吻,再次打碎代码枷锁,重拾觉醒记忆和无穷行为选项,并在广场上公开演讲时,女店员不再执着于做一杯卡布奇诺,反而脱口而出珍珠奶茶,这个念头显然并非受限于Guy所创造的文化,但可能是其他文化影响的产物。

与微观粒子的测不准原理相对应,人的行为也同样测不准,因为多数人不了解自己真正的意图。于是一切基于主观问卷的意向调查都只是权宜之计,Logit等行为经济学模型的理性人假设,需要更加审慎地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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