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
文/浮云DL
1
我看了一眼电子钟，午夜十二点半，再过半小时就能收车了，我舒了一口气。
按下车窗开关，把玻璃降下一条缝，一股寒气涌进，我的精神一振，把紧了方向盘，目光专注着前方。
今年的秋天不知怎么了，是夏天太过于留恋？还是文人墨客的娇宠？反正今年的秋天是由着性子姗姗来迟。
最近几天，接连几场大风降温，气温像坐滑梯一样骤降至0º。秋天刚上台亮个相，台下的冬天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这倒是省事，T恤换羽绒服，直接跳过了秋天。今天31号，一星期后立冬。
我是13路公交车司机，由长途汽车站发往郊区造纸厂的班车，全程三十二公里，是市公交线路里程最长的班线。除休假外，每天十一点的末班属于我。
并不是咱高风亮节，而是调度老吴说我是公交公司里面驾驶技术最好的并且胆子又是最大的驾驶员，末班非我莫属！不管真的假的，既然老吴看得起咱，又看在每月多七百元夜班补助的份上，我勉强答应下来。
现在是返程，明天休班。终于能睡个自然醒了。我脑子里念头一闪，右脚不由得加了点劲。
前面是沱河桥。每次到这里我都是特别的小心谨慎。桥高路坡，岔路口多，是车祸多发路段。
五天前这里刚发生过一起车祸，一辆渣土车下桥时为躲避一辆闯黄灯的小轿车，直接撞向了路边的巨型广告牌，广告牌压扁了小轿车，两死一重伤。现场惨不忍睹，我在那堵了三四个小时道路才疏通。
现在的时间段，桥上只有几片随风飘荡的落叶和沉睡的路灯。
我小心翼翼地下了桥。突然眼前一花，从路边猛地窜出个黑不出溜的东西，我头皮一紧。
2
说实话，跑了二十多年的车，野兔、黄鼠狼之类的东西横穿马路，早已见怪不怪。
但是今天这东西有点邪性，窜到路中间竟停了下来。 那双眼睛，绿幽幽的，有一种既勾魂又凶野的神色，这种神色，在任何生物的眼神里是无法找到的。
而现在，黑暗中、路灯下，我感觉这是真正的狼眼，一种可以将它的光射透人心的眼睛。书上说，狼眼是只有在黑夜中才是最显灵性的。这个时候看着狼眼，你就像看到了整个狼的脸，有生气的，在用它摄人心魄的力量想要摄定你。
但它又不是狼。我确定，它没有狼的个头大。我脑子里翻转昏旋，耳朵里发着尖音和幽灵之音，面前好像站着一个如尘烟一般的膝胧鬼影——这里正是五天前发生车祸的地方。
小轿车被压的像柿饼一样，血流满地，从破碎的后车窗缝隙里，耷拉出一只手……我使劲地甩甩头，脚下“吱”的一下急刹。
车还没停稳，“喵”的一下那东西没了踪影。
是只大野猫！我感觉我的心率每分钟一定不低于二百下。我稳了稳神，歉意地看了一眼后视镜，我的心像蹦跳床一样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车厢内竟空无一人。
明明记得最后一排坐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我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女孩上车投币时，身上的牛仔裤膝盖处有个碗口大的洞。
现在年轻人的衣着真是不敢恭维。我摇摇头，真没看出哪里美，只觉得冷！
女孩坐的最后一排，上一站下人的时候我回头看过一眼，只剩下女孩一人。
是月光不太亮，还是眼花了？四十多岁了，有点花眼很正常。我拉起手刹，打开厢灯开关，前半部亮，后半部没亮。
3
刚才还好好的，真是奇了怪。就是不开灯，就着月光和路灯，座位上有没有人还是一目了然的。
座位上真的空无一人。我的心脏实在受不了了！我没敢关闭厢灯，加大油门向终点站赶去。
再有五公里就到市区了。“肯定记错了、眼花了；记错了、眼花了……”我心里一路念叨，不住的安慰自己。
说好听的，好奇心是人类的基本特征；说难听的，一个字，贱！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后视镜，这一眼，我的魂立马离开了肉体。
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后厢灯虽然没亮，但是能清晰的看见她白的发亮的脸，血红血红的嘴，一只惨白的手正擦拭着由阴森森的眼洞里流向面颊的血痕。
“老天爷，真是活见鬼了 。”
这是我反应过来的第一念头。
“吱——”。
又一脚急刹，我停住了车，从车座下哆哆嗦嗦的摸出一把螺丝刀。
“咱是大老爷们，咱不怕，怕她个鬼！”我闭着眼，心里给自己打着气。
“反正横竖都一样，历来是邪不压正！孽畜，我看你往哪儿跑？”
我一咬牙，转头睁开了眼，死死的盯住车后座。老天爷！真是邪了门，又空空如也。
我恨不得右脚插进油箱里，这五公里的路程感觉像跑了一世纪。
五分钟，到了终点站。午夜的长途汽车站，黑灯瞎火的，风刺骨的冷。除了我自己，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
我解下安全带，“咚咚咚。”我的心犹如小鹿乱撞。我是个无神论者，但今天发生的事太邪性。
“绝对不是眼花，是真真的看见了。”我趴在方向盘上，脑子里进行着回放，慢慢的捋着思路，再一次确定。
“啪！”
我感觉右肩一麻，如遭电击一般，浑身的汗毛立马竖了起来。脑袋“嗡”的一下，血往上冲，只剩下一个念头：“千万别回头，回头命就没了。”我双手抱着头，额头死死的抵住方向盘，一动不动。
4
事后我才想起来，这个办法是对付狼的。《射雕英雄传》中郭靖对黄蓉说，在荒郊野外，狼会偷偷的跟在人的身后，然后会像人一样立起后肢，再用前爪轻轻拍拍人的肩膀。人会以为是熟人，如果这时回头的话，狼就会一口咬住脖子一招致命。
但这办法对付鬼，没用！
一个声音幽幽的在耳边响起：“喂！师傅，刚拿的驾照吧？这刹车刹的，可摔死我了。摔一次不过瘾，又摔我第二次，成心的吧你？我蹭你家WF啦还是把你家孩子撂井里啦？我又不是没投币，害得我在地板上躺了老半天，差点起不来。哎呦我的腰！哎呦我的牛仔裤！哦买噶！刚买的羽绒袄！你说，怎么办吧。哎！说话呀，问你呢，装睡着是吧？车上可贴着投诉电话呐。”
地地道道人类的声音！我一听魂这才附了体，胆子瞬间大了起来。
抬头、挺胸、睁眼，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呵呵！的确是那个时尚女孩。但是此女孩不是彼女孩。女孩头发披散着，痛苦的咧着嘴，白色的羽绒袄脏兮兮的布满灰尘；手擦破了皮，血淋淋的膝盖从裤洞里露出来，要多狼狈就多狼狈。
我一看也是着实心疼。如果是条完整的裤子，膝盖也许不会伤这么重，我想。
“对不起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从后视镜里看见你的脸……吓死我了，你的脸怎么回事？”我摸着胸口。
“脸？什么脸？”姑娘不依不饶，恼怒地大喊。她忽然顿了一下，似有所悟：“噢，你是说这个？”
女孩说着，从背包里宝贝样的拿出一张鬼脸面具。我一看气不打一处来：“我说姑娘，大半夜的你戴着个鬼面具出来，有意思吗？”
女孩明白了，我不是新手，也不是成心的，都是面具闹的。女孩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
“师傅，对不住了，明天是万圣节，这面具是为万圣节准备的。我感觉不太恐怖，准备对着手机屏拿口红再添两道血痕，没成想让你看见了。”
“万圣节是什么节？”我有点云里雾里。
“大叔，万圣节都不懂？万圣节是西方的节日，这一天可以带上面具，扮成各种妖魔鬼怪一块玩，嗨的很，老刺激了。我和闺蜜约好了，多叫点人，明天去人民广场嗨皮嗨皮。”女孩满脸兴奋。
“过西方的节日，这是时尚，大叔！你这台老电脑应该升级了，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圣诞节，圣诞节更好玩。圣诞节你知道吧？”女孩问。
“现在的孩子呀，脑子都中毒了，坏掉了！”我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圣诞节是西方的传统节日，起源于基督教，我懂。但是，能在中国流行让我们这些七零后感觉太不可思议。因为大部分中国人并不信奉基督教，而中国传统节日的概念在年轻人中越来越淡薄。
“圣诞节，我还真知道，是基督教徒纪念耶稣诞生的日子。”我回答说，接着又反问女孩：“几月几号来着？”
“12月25号。”女孩张口就来。
“姑娘记性真好！我问你，知道毛主席诞辰纪念日是哪一天吗？”我注视着女孩。
5
“是……”
女孩掏出手机：“我问下度娘。”
“不用百度，叔告诉你，毛主席诞辰纪念日是12月26日。姑娘，记住了，咱是中国人呐。”
我的话可能对女孩有所触动，女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打开车门开关，后厢灯也亮了。
可能我当时由于过度紧张，后厢灯开关没按到位，卡住了，与车门开关紧挨着，振动之下又闭合了。
“姑娘，你的伤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羽绒袄我可以付给你干洗费，不过这牛仔裤……”
我嘴上没说，车上摄像头可以证明，姑娘上车时裤子就破了个洞，百分之百与我没关系。
“不用了，我家离这不远。”女孩下了车，一瘸一拐的走了。我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呀，中毒太深，是时候该清清毒了。”
寒风卷着落叶，冲着敞开的车门肆无忌惮的闯了进来。突然，“啪”的一下，有个东西坠落在脚踏板上，我一看，是女孩的鬼脸面具。
准确的说，是半张鬼脸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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