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时代,天下大乱,智能之士纷纷向各国君主进献自己的学说,希望能得君行道。其中最重要的学派,有儒、道、法、墨、纵横家……
儒家进献仁和礼,道家进献道,墨家进献兼爱非攻尚同,纵横家进献谋略,而法家进献的却是刀。
01 烈士情怀
法家的代表人物有吴起、商鞅、李斯、韩非等,前三位是实践家,而韩非专心著述,他的学说为即将到来的君主专制制度一统江湖奠定了理论基础。
韩非子的学说非常的严酷、毒辣,读了他的书,我们可能会认为,韩非是一个心思缜密、狡诈、恶毒的阴谋家。但恰恰相反,韩非却是一个十足的书呆子,政治上的幼稚病患者。
《韩非子·问田》记载了韩国权谋大师堂溪公和韩非子的对话:
堂谿公对韩非说:“我听说循礼谦让是保全自己的方法,隐行藏智是实现顺心如意的途径。现在你立法术,设规章,这会给你带来生命的危险。我怎么知道呢?你常说:‘楚国不用吴起,因此国力削弱,社会混乱;秦国重用商鞅,所以国家富足,力量强大。吴起、商鞅的主张是正确的,但是吴起被乱箭射起,商鞅被五马分尸,这是因为没碰上好世道和遇到好君主的祸患。’请问,人的遭遇可以预测吗?祸患可能测度吗?放弃身家性命和人生坦途,不顾一切的去干冒险的事,替你设想,我认为这是不可取的。”
韩非说:“我明白您的话。统一天下的法度本来就是很不容易施行的。我所以坚持主张废除先王的礼治,而实行法治,是因为我认为,立法术、设规章,是有利于百姓的,我不怕因此带来的灾祸。我坚决推行我的主张,是因为这是仁爱明智的行为。害怕祸患,逃避死亡,明哲保身,不顾百姓的利益,那是贪生卑鄙的行为。我不愿意因爱惜生命,而毁坏仁爱的行为。您有爱护我的心意,但实际上却伤害了我。”
堂溪公是政坛上的老江湖,深谙为官之道。他苦口婆心劝韩非子,知礼谦退才是全身之道,装聋作哑才是官场谋生之术,你却天天建议君主定规矩、行法术,把全国的贵族得罪完了,这不是自取灭亡吗?你推崇的吴起、商鞅之流,他们的主张可以帮助国家强盛没错,但他们都死于非命,身家不保。你搞的这一套,需要不世出的君主才能采纳,而患祸却不可避免,舍全身之道而取祸患之行,何苦来哉?
韩非子的回答正气凛然,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建立一个稳定的秩序,这是最有利于老百姓的。为了天下百姓的利益,我此身何惜?
韩非子决绝的态度,真有“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烈士情怀。
02 书生意气
以现代人的角度视之,韩非子的法治思想是把百姓当做牛马来看待的。他的法就是一个笼子,把牛马关进去,干活时再放出来,牛马得到的唯一好处就是有着低保障的生活资料,饿不死,付出的却是一生的自由。
庄子曾说过一个寓言故事,生活在沼泽地中的野鸡,走十步才得啄一口草籽,走百步才得饮一口水,虽然谋食不易,可是也不愿意被关在笼子里,因为缺乏自由啊。
韩非子口口声声说要建立一个稳定的社会秩序,以有利百姓,实际上却是把百姓关在笼子里,只能仰主人的鼻息。他只考虑了百姓的生存,而没有考虑百姓的自由。
韩非子的前辈吴起为了出将入相,一辈子没有回过他的出生地—卫国,他的母亲过世了,都不回家奔丧。商鞅也是卫国人,在卫国的宗主国—魏国朝廷工作了一段时间,与魏国贵族子弟多有来往,但他当上了秦国宰相,第一个打击的对象就是魏国。韩非子的同学李斯,本是楚国人,帮助秦国灭亡了自己的祖国。这三个法家代表人物,无情冷血,刻薄寡恩。但韩非子完全不一样,他到了秦国,千方百计请求秦始皇不要灭韩国。秦国早就制定了远交近攻的战略,韩国是秦国东进路上的第一块石头,不搬开它怎么向其它国家进攻?结果被李斯抓住机会进谗言,韩非被陷害致死。
韩非子的呆气、傻气,政治上的幼稚病暴露无疑,一点不像《韩非子》一书中表现出来的阴险狡诈、老谋深算。
03 刀有两刃
但阴险狡诈、老谋深算又怎么样呢?韩非的老同学李斯,也算聪明绝顶的人物,最后不也落得个全家抄斩的悲惨下场。
当法家向君王献刀之时,是否想过刀会反过来反噬自己?堂溪公想到了这一点,劝韩非子收刀。韩非子不是不知道此中的利害,却说为了有利百姓岂能顾个人的生死?我们也可以反问韩非,如果一个人自己的命都不惜,又怎么怜惜天下人的性命?
韩非子式的烈士之勇,勇则勇矣,却没有想到你把刀子递给了君主,而百姓却手无寸铁;君主有了倚天剑、屠龙刀,而百姓只有血肉之躯,这不是百姓最大的祸害吗?当你的法度只是为了打造百姓的牢笼,你粉身碎骨成全的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