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菜地

昨日母亲来时，又像往常一样满满当当提了好几兜子菜，菠菜，油菜，白菜，萝卜，大葱，莴笋，土豆，辣椒，西红柿……一样样择干净仔细用袋子装着。我一面苦笑着把冰箱里前几日才拿来的清理压缩一番，再把新鲜的挤进去；一面冲母亲说：赶明儿你也拿着这些菜去菜市场摆摊，一准能卖个好价钱！

母亲埋怨道：都是你爸，每次种菜没个够，生怕你们不够吃，又去外面买那些不放心的！到头来还不是吃一半浪费一半。这话倒是真的，父亲的菜地，从春天到秋天，从种类到品相，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其实父亲母亲不种地已经很多年了，尽数租了旁人去种，唯独留了屋后的半亩，种些时令蔬菜，一茬接着一茬。选最好的种子，种在悉心培好的土里，浇水，施肥，不打农药，还要防着牲口进去踩踏。父亲花的心思多，菜的长势当然就好，这些年来，我们总能比别人早几天吃到鲜嫩可口的菜。

因着哥哥喜欢吃茴香馅饺子，那一年，父亲种了又种，冰箱里什么时候打开都能看到满眼的茴香，新鲜的，冷冻的。听说我总在市场买圣女果吃，父亲专门从别人那里要了各种颜色的圣女果种子，足足种了好几棱，直把我吃到看见圣女果就犯酸。儿子小时候喜欢拔萝卜，父亲就时不时往菜地里丢几撮萝卜种子，让小外孙无论什么时候回去，都能有萝卜可拔。小外甥女出生后，对草莓情有独钟，父亲又找了草莓种子来种，因为没有经验，结的草莓小的可怜，直到现在也没能吃的上几个。

邻居和过往的人们总是用艳羡的目光打量父亲菜地里的宝贝们。有一回，临近收获的日子，一地长势喜人的白菜一夜之间被人偷去了大半，父亲气极，看着仅存的几棵懊恼的说：还指望用这些白菜好好酱些酸菜留着冬天给你们吃，这下好了，这几棵，哪里够吃！

父亲不光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在他的菜地里，他还养猪。他总觉得外面买的肉不如自家养的吃着踏实。因为是养了给儿孙吃的，所以家里的猪待遇颇高，吃进去的每一口食粮都是父亲精心加工的。每年元旦前后，正是肥瘦正好的时候，父亲便会悄悄央人把猪杀了，然后让哥哥和我捡好的喜欢吃的带回家留着慢慢吃。这样好的肉，不到万不得已，父亲是决计不会卖给旁人的。

一年到头，鸡也是要养几只的，不为别的，就为能让孙子孙女吃上几颗土鸡蛋。一颗一颗攒着，等周末孩子们回去的时候，就小心翼翼的装起来，塞进儿女的后备箱。父亲不吃肉很多年了，以前鸡蛋也很少吃，岁数大了，身体大不如前，我们强烈要求他每天吃一些鸡蛋，父亲舍不得吃自家的土鸡蛋，便偷偷在市场买，他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其实我们早就洞察一切。

印象里，父亲一直是一个骄傲而倔强的人，西北男人好的不好的特征在他身上一览无余。他不像母亲一般，天冷会催促你穿秋裤，工作忙时会提醒你按时吃饭，节假日周末会张罗一桌子饭菜……他的心思，藏在他的那片菜地里，藏在冰箱里冻起来的肉里，藏在刚从鸡窝里捡回来的鸡蛋里，藏在我和哥哥，以及我和哥哥的孩子成长的岁月里，润物无声，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