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56学写作】怀念大黄牛

分单干(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七八年了,四叔公和我家共同拥有一头剦割的大黄牛。

它体形硕大健壮、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标准的"美男子",惹人喜爱:体长约3米,站立高1.5米,腿脚长1.0米,尾巴约2米,耳朵长0.2米,金黄的毛发浓密、顺溜,体重100公斤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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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忙双抢,大黄是我们一大家族的‘功臣’。忙完这家忙那家,颈脖上有一处鬃毛被犁弓磨光,露出了带壳的皮肤,看了让人生疼,不忍直视,更不敢触摸。轮到我家的时候,奶奶、父亲和我对大黄疼爱有加。奶奶会削切菜籽枯(也称菜枯饼、油菜麸),加入少许的甜米酒、米糠和稀饭混合搅拌,用手试好水温,不能让它烫着。

大黄很通人性。一边欢快地吃,一边流眼,眯毛一眨一眨,耳朵一闪一闪。吃完后,伸出大舌头添主人的手,表达对主人精心照顾的感谢。尔后,它会慢慢跪下来侧卧着,嘴里不停地蠕动,咀嚼回味。鼻子呼气吹起地面的灰尘。长长的尾巴偶尔扫过身体,驱赶蚊蝇,它会充分利用主人吃饭的时间进行休整,恢复体力。

在这段难得相处的短暂时间,我会用刷子轻轻梳尾巴、全身,捉耳朵上的虱子,大黄很是享受这样的‘按摩’,它一动不动,懒洋洋的,活像个‘富贵人家的大少爷’。有时弄得痒了会伸缩腿,翻滚身体。我觉得它,非常配得上这样高级别的‘待遇’,我也很乐意为它‘效劳’。下午干活,它更卖力和听话了,主人根本不用挥牛鞭子。晚上回家,除了‘全身按摩’外,传统的‘美味佳肴’也少不了,我会格外割青草喂给它吃。

交接给下一家的时候,我们俩对视良久,依依不舍,只有相爱的人才能体会。这种情形就像生了多个儿子的父母,老人一家一家轮流吃,老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对你好的儿子儿媳,老人心里总是怀念、总是感激,不愿离开,又不想当人表露。不是因为饭菜有多好吃,而是因为儿子儿媳给他尊重、给他体贴。牛儿也是这样的,也很从人的说话语气、面部表情、饮食搭配、抚摸捉虱等亲昵动作感受主人对它的尊重和悉心照料。主人喜欢,少吃一点也行,主人不喜欢,多吃不下。

让人气愤的是,三叔家耙田,大人站在耙上面,大黄还时不时被挨抽,屁股上、肚子上到处都是‘豆角仔痕’(长条形,肿的。小时候我尝过,10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一碰就疼。后来,我的小孩挨妈妈抽,我会用身体护着。)。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大伯家、我家都会默默声援大黄、内心深处谴责这种不仁道的‘压迫’,也不敢公开抗议,生怕声援会加重把大黄当作“出气筒”。奶奶笑着说:“多给它一点吃的,它就跑的快”。三婶怪声怪气地说:“有给它吃芝麻枯,它不怎么爱吃”。

有时候还会被骂‘栽死’,尽管遭受‘虐待’,大黄仍然任劳任怨地干活。因为它知道:“三叔家没有让它饿着冷着,就已经很知足了。农忙双抢也就一二个月,挺挺就过去”。

由于我家对大黄疼爱有加,过冬时,大伯二伯三叔家会和我奶奶商量,他们负责提供干稻草,我们家负责照顾,我内心希望大黄到我们家来。一个冬天下来,大黄不但没瘦,看起来有点‘发福’,神清气爽。

阳春三月,禾苗长得绿油油。我们村的田埂很少有长长的、茂密的草,因为草长得太长,容易招惹小牛崽吃,原本细小脆弱的羊肠小道,会踩坑坑洼洼,两边的禾苗也被牛儿吃了不少。大牛和人根本不敢走上去,能上去的田埂,也会被村里人左提右醒。有的杂草焦黄枯萎,一看就知道打过除草剂,牛儿不能吃。

不想去放牛,三五个小伙伴约定去割草。沙溪、溪东、当上、汪家洲的杂草茂盛,没有人割也没有人放牛,是我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一二个小时能割两个尼龙袋,重50-60斤。牛儿太贪吃,撑得肚子象个大气球。

长草没地方割了,只好亲自去放牛。两三个小时,也能把牛喂饱。想玩水,会把牛带到沙洲上,将绳挽在牛角上,牛儿也不用守着。牛自得其乐、自由自在,人也不闲着,去西瓜地里"光明正大"地吃西瓜,因为别人认为我们是瓜的小主人,反正也没有吃他们家的,每次都能蒙混过关。

吃完瓜,泡在水中,小鱼儿在脚边游来游去,水下的鹅卵石和沙子看得一清二楚,渴了直接喝河水。有人在筛选沙子,但又没有装袋,原来他们是在"淘金",金子象水银一样。太阳落山前,我们哼着小调,悠闲地赶着牛儿回家。如果牛儿没吃饱,到自家红薯地割薯藤给牛吃。

到了秋天,杂草到处枯萎,田野要么光秃秃,要么种了红花子不敢踩。我们只好去村前屋后的菜园子、墓地边、沼泽地放牛。曾经不爱吃的,边缘有锯齿的叶子,牛儿也吃得津津有味。当只有干稻草吃的时候,有绿色植物吃就是幸福。

有时候,人也会无事找事,和谐友善的气氛被打破。有人出馊主意,说要斗牛。我坚决不干将大黄拉开,有时候躲也躲不开,只好顶头而上。很多牛儿看到大黄高大魁梧的身板,站着原地一动不动对视,不一会儿自己绕路走开了。大家看到斗牛不好玩,只好去玩斗鸡、挖泥鳅了。小伙伴们玩腻了,也会发生口角、甚至是打架,一二个星期都不讲话。当时人受欺负时,口口声声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想起来就好笑。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年复一年,我与大黄的感情与日俱增。随着一大家族陆续添置小牛后,喂养大黄的重任就落到我家了,别家要么桩牛在河堰上,要么栓牛在树上一整天。牛儿显得消瘦了许多,无精打采的。老是一家养,有事就用大黄,也不是办法,大伙商量着给大黄找个好归宿。

于是请牛伢(牛贩子,农村经纪人)估价,从500块一直谈到700块人民币(20世纪80年代)。每一家人都拿不出那么多现金来买,于是大家都同意卖掉大黄,唯独三叔不同意。三叔是搞三轮车的(俗称拐的),见过世面,觉得卖700元亏了。事情陷入了僵局,半晌他才打破沉默。眼睛眯成一条线,眨个不停,结结巴巴地说700块他买。钱等牛杀了卖钱后再按股份分给大家。第二天放学归来,噩耗传来。听说大黄被屠宰了,我内心非常悲痛,闷闷不乐,眼泪情不自禁流。这个与我形影不离的‘朋友’就这样离开了,愿大黄在天堂没有痛苦,永远快乐。

一连好几天,我都不与三叔说话,三叔叫我也不理睬。后来听父亲说,卖牛肉得了1000多元,三叔赚了300多元。300多元就那么重要,难道它抵得上大黄辛苦了一辈子为我们一大家族做的贡献吗?为了钱就不重感情了吗?要是我家当时能拿出450多块钱,这样大黄就可以多活几年。

大黄被屠宰这件事,很多年后开始释怀。据说大黄那天寿终,非常平静,没有叫一声。也许大黄知道“我的命是大家给的,大家都把我养大。我膝下无儿无女,了无牵挂。老了还能为大家分忧,我活够了知足了。”

大黄象春蚕一样燃烧自己,照亮他人。就用"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一首诗,表达我对大黄深深的缅怀,潸然泪下为你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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