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年度故事征文
张明打量着眼前的民营美术馆。几座古典楼阁矗立,黄色的琉璃瓦顶覆盖,斗拱飞檐,古朴厚重。整个美术馆占地约有数千平方米。张明暗暗肯定这座美术馆的实力。
张明走进馆内,找到接待人员,说道:“你好,我找你们刘馆长。”
负责接待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小伙上下打量来人。羽绒服上的连衣帽盖住了脸,戴着一副黑黑的墨镜,黑色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显得臃肿,灰色的裤子搭着蓝色的跑鞋。
年轻小伙礼貌地问道:“你好,先生,请问您是谁?我好给我们馆长汇报。”
张明从兜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年轻小伙:"这是我的介绍信。你就说我是李老介绍的就行。"
年轻小伙接过信封,随意看了看,信封是封着的,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好的,我给您传达一下。”
紫檀雕镌成的孔雀明王佛像,庄严肃穆。明王一面四臂,手持吉祥果、莲花、孔雀尾、俱缘果,乘金色孔雀王。透雕的技法使得佛像越发玲珑剔透。刘风手戴麂皮手套,双眼盯着莲花,看着莲花一片一片的花瓣,看不清颜色,只好似看到如心花一般绽放,微笑。
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心是莲花开。刘风轻声念着,正看的入神,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刘风小心地把佛像放到抽屉里,脱下手套收起来,说了一声,“进来。”
年轻小伙轻轻推开门走过来,躬身把信封递给刘风,说道:“刘馆长,有个人说是李老介绍的,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刘风看了眼小伙子,他侧身而立,双手下垂,目视别处。刘风拆开信封,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又放回去。问小伙子:“小李,这人长的什么样子?”
小李挠挠头说道:“馆长,他浑身包裹的挺严实,看不出样貌,个子不高,就是大冬天还戴个墨镜,怪怪的。”
私下交易这事,见不得人,能不裹严实,不露面吗?刘风心里明白。对小李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好的,馆长。”小李退到门口,躬身把门关好。再到大厅寻找来人,来人已不见了踪影。
几天后,夜晚,一辆轿车停在一条小巷口。刘风坐在车后座上,看了一眼悠长而宁静的巷子,对司机说道:“小李啊,你先把车开走吧,我到时候再给你打电话。”
“好的,馆长。”小李开着车离去了。
刘风慢悠悠地行走在这条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四周的房子砖木结构,粉墙黛瓦错落有致。在小巷中左拐右绕了几回,终于找到了目标,在一户房门前停下。
刘风穿过院子,到客厅后,看了一眼屋内的布局,客厅内就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有一把茶壶,两个杯子中的茶水冒着热气,等待着来客。真是房屋简陋,陈设简单。
刘风坐到椅子上,看到张明仍是戴着帽子遮脸,戴着墨镜遮眼。没好气地说道:“你给我一万元的支票,很有魄力。怎么现在没有勇气露脸了?”
张明尴尬地笑笑,说道:“刘馆长莫怪。鄙人是文物艺术品鉴定师。有副好画,看馆长您能看上眼吗?”
刘风对那副画来了兴趣,说:“你给我留言要价一百万。我倒是想瞧一瞧是什么好画值这个价。”说完掏出支票放到桌子上。等待张明拿画。
张明走到卧室不一会拿出来了一个画架,放到了客厅稍微亮堂点的地方。又回卧室去拿画。
刘风心想,这回你该拿出画来了吧。张明是拿出了画,但是画却被遮布盖住。刘风很是无语。
张明小心调整呼吸,郑重地把遮住的画放在画架上,松了口气。刘风看见张明额头上还冒出了汗珠。
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心是莲花开。刘风念诵几句,对张明说:“那么紧张干什么?没事多笑笑!”
张明苦笑了一下。又走进卧室,出来后手里多了一瓶酒。张明抿了一口,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遮着布的画,对刘风说道:“刘馆长。这是一幅邪恶的画。有没有兴趣听一听这幅画的故事?”
刘风看着仍有慌色的张明,勾起了对画的兴趣。“请讲。”
在昏暗的灯光下,张明边讲边喝口酒。 “清朝,有一位画师,画艺精湛……”张明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清朝,有一位画师,画艺精湛。他独爱画鬼。画鬼双眼通红、画鬼血盆大口、画鬼尾巴如钩、画鬼利爪似刀、画鬼红纹白喙、画鬼无首蛇身、画鬼九尾三足、画鬼独眼狰狞……画师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只要心有所想,就会顺手画下。有时在睡觉,拿起画笔就画在床上;有时在走路,拾些树枝画在地面上;有时在如厕,抄起石子刻画墙面上……
他访亲探友,询问鬼怪样貌。他又在酒楼客栈画画,询问来往过客所遇所见所知的鬼怪。如此疯魔般地画了数十年,终于画作大成。人们哪怕远远看见他的画,都有鬼怪想从画中冲出作乱。夏天正午看到,也有阴森气息笼罩。人人见之胆寒、冒汗。
煞气生寒透纸出,万般姿态皆成书。
画师仍觉画作还欠缺什么。就变卖了家产,一路南行,走一路画一路。终于这日他来到了巴蜀之地,巴子别都,一座依山面水的古城。
画师在城中找到一处街道,人群往来密集,画师取出画板作画。这次他画的鬼怪青面獠牙,目瞪如铃,头顶竖发,画师很有信心地展出。
过往人群有人驻足,有人回首,有人看都没看一眼。观赏之人不多,赞赏之人更无。
画师找到一位路过的老者询问原因。
老人看画师一脸诚恳,便解惑道:“此地乃酆都鬼城,长住于此的居民什么鬼没见过啊!见怪不怪了。你自行往客栈,酒楼,一看便知。”
画师作揖答谢,收起画板,前往各处观看。
画师一住就是数月,见识了更多魑魔魍魉的形象。这日画师在一凉亭从清晨观摩到下午,见还没天黑就有很多人纷纷赶路回家,他拦住一人一问才知,今日乃是中元节。所有人都提前回家祭祀,而后锁紧门户,街上百鬼夜行,活人勿近。
画师回到客栈,心想,我本就是为追求画鬼的逼真传神,若真有鬼怪而逃避,这岂不是自欺欺人,叶公好龙。
画师备好很多纸张、颜料,提笔在一条宽阔的街道等待鬼门开启。
乌云笼罩,漆黑无月。突然,好似有一张巨兽的嘴,在西南天边张开。一只只鬼兽怪物从中汹涌而出。奔腾的声音,呜咽的声音,嚎叫的声音,在深夜中回荡。
画师如激流中的礁石,鬼怪从中分流而过。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让画师喜不自胜。那一只只鬼怪的表情,动作,神态都被画师一一描绘出来。画师废寝忘食一直在画,也不知道画了多久,不知道画了多少鬼怪,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众鬼似乎在恭迎什么,一个鬼怪从鬼门缓缓走出。此鬼看似缓慢,实则几步就到近前。
画师看到一位面目可爱,嘴角含笑,头生双角的鬼走来。那鬼双目中各种情绪闪动,嗤笑狞笑讥笑魅笑呈现在脸上,一步一步间身后浮现出滔天血海,海中各种魂魄沉浮翻滚。
画师吓得大惊失色,后退一步。但又一想,我本就是为了追求画鬼的极致,此刻怎么能退!想到此处,画师瞪大双眼,安神定魄,一笔一笔地画出此鬼。
画毕。画中鬼仿佛有了魔性,对画师进行拘魂。但画作对人的魂魄撕扯力尚小,画师想了想,敞开心神,张开双手,三口精血喷出印在画上。奇异的是画作其余部分无事,只双角、双眼、獠牙、血海很快被精血渗染,越发鲜红。
画作吸力狂增,虚影画师兴奋地飞进血海中,口中喊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画师倒地而亡,只有那画在诡异的散发波动。不一会,阴风大作,群画随飞,飘落天涯,不知所终。
张明说了长长的故事,有些口渴,喝了一口酒后起身来到画作旁。刘风看向那画作。
张明接着讲道:“后人不幸捡到,经过验证发现,此画确实能够摄人心魄!”最后四字大吼而出,为自己壮胆,为惊扰刘风。说罢,猛地扯掉遮布。
南方水乡。夜渐深,雾微凉,月影徘徊风轻荡。一位渔民收船往家划去。今晚收获尚可,喜悦的心情使得划船也变得轻便。快到家时,看到水中漂着衣裳。渔民心想,这是谁家衣裳掉到了水中?我捞起看看,明日清晨再四处问问。雾气阻碍视线,待到临近,撑杆欲挑起衣物,感到有些分量。略一用劲翻转,借着月光看到一副惨白的人脸。
宁静的夜里响起了一声尖叫。在这幽寂的晚上格外刺耳。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围观。
警察赶来了。带头的刑警队队长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穿着一件厚实的夹克,留着小平头,说话俐落,看起来老成精干。
“先疏散人群,封锁现场。再仔细勘察现场,搜寻任何可疑的地方。”队长苏阳安排下去。
等警察勘察完现场,渔民被带回警局做了笔录。现场只发现了溺死的人和他手中紧握的酒瓶。
死者叫张明。文物艺术品鉴定师。
没有第三者的指纹、脚印、物品。案件判定为醉酒后不慎落水而亡。
张明真的是自己醉酒淹死的吗?苏阳还是有些怀疑。
空气突然安静。仿佛有一只乌鸦嘎嘎地飞过……好尴尬啊。
这个二傻子有病吧!刘风想。
刘风看那画,画中有一人,头生双角,双眼邪魅,嘴角含笑,身后似有灰色海洋形成漩涡。刘风不自觉走近画作。
张明不敢置信,想着是不是自己拿错了画。他看了一眼无事的刘风,又看向那画。
刘风突然涌起一个念头,伸手打掉张明的墨镜。
“啊!”张明发出了一声惨叫。他看到画中的双角伸长缠绕勾住自己灵魂,他看到画中血海深处伸出无数只手拉住自己的灵魂。他看到一道虚影从自己的身体里被拉出拽进画中,很快就淹没在无尽的血海里。
张明摔倒在地,没有了声息。手中的酒瓶滚落在地,剩余不多的酒,洒了一点出来。
不一会张明的脸色苍白、瞳孔放大、四肢僵硬、嘴唇发紫。
刘风自得到那魔画,处理完事情后,仿佛时来运转,通过倒腾、鉴别、拍卖、开办展览等方式敛到了大量财富。当然不是总那么的一帆风顺,遇到阻碍的话刘风就会偷偷用魔画约到关键人物,处理一番。
刘风是越发的有钱。但是那魔画似乎知道谁是主人,它时刻吸取着持有人的三魂七魄,也许不出几年,刘风就会魂飞魄散而亡。刘风也明白这一点。
这天晚上,刘风接到了一个电话。
刘风赶紧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妻子刘美。
刘美还没清醒,迷糊地问:“刘风,大半夜的干嘛啊?”
刘风着急地说道:“你别多问了,之前给你的银行卡你收好了。还有家里的轻便值钱的东西你都收好带走。我已经给你和儿子订好了机票,你们先到X市再转机,你们赶紧到国外等我。我应付完这一波,就去找你们。”
刘美慌忙起床收拾完东西后,叫醒还在熟睡的孩子打车赶往机场。
等妻子和孩子离开后。刘风站在书柜面前,打开一处架格上的开关,推开书柜,一间密室呈现。刘风坐在椅子上,看着被遮住的魔画,陷入了回忆,静静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刘风没有理会。破门声传来,有几人闯了进来。
苏阳带着三名警察搜寻而来。
刘风继续稳坐,听到苏阳带着几人围了进来,说道:“清朝,有一位画师,画艺精湛……”
苏阳不耐烦了,大手一挥说道:“哪那么多废话!带走!”
刘风慌了,这咋不按套路出牌啊!赶紧上前一步,大叫一声“摄人心魄”,拽下遮布,露出画作。
刘美带着儿子坐在飞机上,默默看着远去的城市。老公,你要尽快和我们汇合啊。此刻,白云悠悠,思绪飘飞。
刘美出行前六个小时。刘风收到信息,有位客人带着明朝时期白瓷烧制的僧帽壶来交易,刘风经不住刘美的央求,两人一起前往。叮嘱一番,只留下他们十岁调皮的儿子刘禹,一人在家。
刘禹看了一会动画片,玩了一会游戏,没了事做。他突然想起经常看到父亲偷偷进入一间暗室,顿时来了兴趣。他在书柜那摸索半天,终于找到架格上的开关,再用力一推,兴奋地看着暗室。进入暗室后看着摆满架子的物品。有鼎、画、法器、碗、佛像等等,看着玲琅满目,很是好玩。
刘禹看看这,摸摸那,也知道小心翼翼,观摩把玩后就放回原处。转了一圈,他又来到椅子前显眼的画作面前。这是一副什么画呢?爸爸把它放的那么显眼,一定是经常看,一定很好看吧?想着,刘禹抓住遮布的一角,掀开露出了画作。
他看到了画面上灰糊糊的布景,傻笑的人物。想着,这是什么画啊?画的是挺不错,就是不会上色,整体感觉也不好,看着怪难受的。估计不是什么值钱的画。
对了!我给爸开个玩笑,逗逗他!想着,就去自己屋拿了一副自己画的画,把魔画替换了下来。看着自己的大作,很是得意,对着画笑了一会,就把遮布盖上,把魔画收进自己的大背包,想着明天带给小伙伴们瞧瞧。
刘风和四位警察愣愣地看着画纸上的笑脸。
空气突然安静。仿佛有一只乌鸦嘎嘎地飞过……好尴尬啊。
这个二傻子有病吧!苏阳想。
刘风呆立在原地。苏阳看傻子一样看向刘风,这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怎么傻了!
画面上,一个有着大大的笑脸,两个小酒窝,比着剪刀手的人,笑容灿烂。有字:爸爸,多笑笑。右下角落款:刘禹。
审讯室。苏阳听完刘风的供述,训斥:“什么叫他们都是突发疾病而亡?什么叫和你没有关系。你老实交代。”
刘风一脸无辜,仍坚持什么都不知道的说法。这种事说出去谁会相信?况且现在鬼画不知去处,无有对证,死挺自然无事。
苏阳一边加快新证据的搜集,一边给刘风压力审讯,以求突破。
刘美和刘禹飞到南方的一座城市,那有一处他们的房产,他们暂时在那躲藏了两天。刘美带着刘禹匆忙回到警局投案自首了。
刘风和刘美只认了作假和倒卖文物的事。杀人?杀什么人?怎么杀的?一概不知啊。
鬼画呢?鬼画到哪去了?
后记
一位抱着小孩的妇女在小区内匆匆地行走。小区很美,有山丘溪流,红花绿树。女人着急回家做饭,无心欣赏见惯的风景,她在石子路上走着,见到一个背包丢在地上。她先把包带回了家里,扔在沙发上,着急做饭去了。
两岁的小宝宝好奇地摸摸包,拉开了拉链,拿出了一副由布包裹着的东西。他东扯西拽解开了束缚,魔鬼狰狞着重现。
鬼怪双眼猩红,獠牙如刀,狠笑着想要把宝宝沉陷。
宝宝看到画中人仿佛活了,伸出两只胖胖的小手,露出天真的笑容,嘟嘟着嘴甜甜地说道:“抱抱,抱抱!”
鬼怪暗自嘀咕。你个小屁孩,尊重一下我好嘛!我在认真工作啊!想罢,笑容愈加阴狠,血海更是狂暴翻腾。
宝宝笑容更加无邪,带着纯真灿烂的清澈念头,宝宝的手指头触碰到画中的鬼怪。
仿佛有一道光闪过。画中的血海变成了鲜艳的花海;无数鬼怪的手臂变成了多样的树木。画中鬼怪角变成发髻、獠牙变成虎牙、利爪变成美甲、邪魅笑变成纯洁笑。这真是鬼怪变菩萨。
鬼画自此消散了,世间又多了一副感化的画。
宝宝看着圣洁的画,笑的更开心了。
原来,天真可爱的笑容,是可以治愈一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