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融化进下雨天

“其实我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吧,待着一整天都可以不说话。但这不代表我孤僻啊,倒说明我的独处能力是很强的,”她坐在对面,嘴里塞进一大口食物含糊不清地问我,口气容不得半点反驳:“你觉得呢?”

我轻轻笑了笑,说:“我倒觉得啊,你现在就挺多话的。瞧吧,你从刚才就一直滔滔不绝地对我讲,我才是好好听讲的那个人呢。”

她用脚在桌下踢了我一下,“你少给我装可爱。在我面前还装,你觉得咱俩有什么区别吗?要我说,装是你的一大特色,不过你能装得天衣无缝,还能装得让自己舒服,那也是你的本事。”她放下勺子,给我做了个鬼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还是那样听不进任何好话歹话地嘻嘻笑着,轻声对她说:“会装才好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每个人的必修课。要我说啊,你不也挺会撒谎的吗?你能撒得让自己开心,也能撒得让别人满意,这不也是你的本事吗?”

她放下勺子,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要一路走,一路越不纯粹是吗?我替你回答好了,当然不是。你的单纯让我脑袋疼,复杂的越简单,可是你得先变得复杂起来啊。唉,脑子痛。”

“你再瞪我一眼吧,或者可以直接翻我一个白眼。”我嘻嘻哈哈地说,“我喜欢你对我抱有攻击性的样子。你问我,咱俩有区别吗?当然有啊,区别还挺大的,要不我怎么会对你这么有耐心,听你说这么这么多鬼话?你看,你酷,潇洒,自律,说起话做起事来说一不二,我呢?我喜欢装单纯。说话做事瞻前顾后,爱偷懒,害怕东害怕西的。”

她满意地对我笑笑,“这话说得倒是不错。不过,也没那么夸张,两极分化还没那么严重。这样吧,不如今后我去追逐光,你来追逐我好了。”

我听了她的话深感欣慰,急忙答道:“好呀好呀!”

她果然合我期待的对我翻了个白眼。在我眼睛自带的滤镜下,它带着宠溺和认同。她啃了一大口鸡腿,油汁从她嘴角流下来。我看着她餐盘里已经只剩骨头的两个鸡腿和一个还未下嘴的大鸡腿,口水直冒。

她拿筷子在我眼前晃了晃,“少打坏主意,没你的份。”我对她“切”了一声,别过头去。

“最近怎么样啊?”她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嘴里塞满了鸡肉。我回过头去惋惜地看见第三个鸡腿也已经被她糟蹋了。

我忍不住笑了,“为什么这么问呢?不是无时无刻都在一起,讨厌得甩也甩不开吗?”

她几乎没有声响地打了个饱嗝,“要讲认真嘛。既然都这样鬼畜得看起来在面对面交谈了,那干脆装得更像点好喽。老朋友见面都尽聊些无聊但傻瓜般认为必不可少的话题,麻烦,可麻烦不可免。所以,你最近怎么样?你也可以试着假惺惺地问问我,你怎么样?”

从没想过和她讲话竟然会很愉快。我继续将这份快乐传递给她:“我嘛,每天追着列车跑呗。有时,我把鞋跑丢了,我也决不回头去捡。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好像风景还不错。可我想躺着的时候就立刻躺着,谁也叫不起来,我可懒得管自己成为了一道多么可笑的风景。对了,你怎么样了呢?”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这不该是属于你的那一面,我才是那个追着列车跑的人,你要搞清楚!不过你也应该知道,你的偷奸耍滑、无赖、臭不要脸可坏了我不少事啊!不准偷笑,我说的又不是没有道理!”她停顿了一会儿,对我眨眨眼,暗示我凑近点。我向她靠拢,她向我倾吐了一个不能算是秘密的秘密:“有一天,我追着一列火车跑,追了好久好久,直到黄昏日落时,我才允许自己停下来喘口气。你可能想不到,我一眼就喜欢上了从车厢里探出头的那只戴着黑帽子的小白兔,我猜,我是真的迷上它了。可它就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就钻回车厢里了,不过,它在消失之前意味深长地对我笑了笑。我更有力气去追逐火车了。从黄昏到黎明,小白兔又出现了,它可爱地摘下帽子向我微笑着挥动它,我出神了,不知不觉停了下来。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发现火车已经开得好远了,我再也追不上了,小白兔也离我远去了。这时,我突然发现我不喜欢小白兔了,一点都不喜欢了。我好迷惑啊,明明前一个黄昏,我都是那么喜欢的。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嘴里的食物喷了她一脸,在她发作前,我悄悄扭动了一下由我控制的开关,切断了她正在冒火的神经。我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谁不是这样的呢?这能说明你是个火星人吗?要是可真就好了。什么事情都说不定呢,我要体验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糟糕点才好呢,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轻易进行评判那才是傻帽呢。”

她肯定地点头:“你说得对。你适合装深沉,装懂。”她镇定地,淡淡地看了一眼窗外,轻声嘀咕:“下雨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雨水顺着朦胧的窗子往下流。似乎,我们一直都居住在一个庞大的不容反抗的玻璃屋里。餐盘早已空空如也,她真的独自霸食了三只大鸡腿,可我的胃里也塞满了油腻的鸡肉。

她安安静静地说了句:“好想回家啊。”这句话像一朵轻松淡淡的云落在我们中间。

这回换成我来点头:“肯定早就想回家了。毕竟我早就想了,你只是刚开口说而已。”

她向我邪魅地一笑,好似识破了我的所有诡计。她说,“我累了,要去睡一觉。别总是刻意模仿我,我们各自融化进下雨天吧。”

我很高兴地说:“好呀!”

我把这张餐桌上唯一的餐盘放入回收处,撑起雨伞独自走进雨中。她在我身体里舒服地伸了伸懒腰,温柔地问我:“回宿舍干嘛呢?”我细声回答:“我们看会儿动漫吧。”她可恶地学我“嘻嘻嘻”笑了笑,镇定地说:“嗯好。”

我独自撑着伞往宿舍走去。我和她,在一点一点融化进下雨天。


源自公众号《小棉去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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