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创作谈 / 陈希我谈《拯救我的血热》:踩空

踩空
陈希我

在如何解读《拯救我的血热》上,我与责编杨晓澜曾经发生分歧。晓澜读出了我的褒贬。其实这也是绝大多数人所想我的。谁叫我曾写了那么多中日比较随笔呢?随笔必须观点明晰,我也确实曾是明晰的。我后来看出了自己在建构:所谓“日本”,不过是中国人眼中的“日本”,所谓的“中国”,也不过是日本价值观所参照下的“中国”。这是两种可疑的眼光。

这小说写的是“说来说去”的可疑。不同叙述者夸夸其谈,各自得意,他们都只是在自己世界里自说自话。他们都是“不可靠叙述者”。

按布斯说法,小说里叙述者可靠不可靠,看叙述者是否与隐含作者的价值观冲突。那么我的价值观是什么?这些年,越来越没有。写“不可靠的叙述”,是有作者确信的“可靠”作为根基的,但“可靠”其实不过是一层层被踩空的脚底板。写《竹林中》的芥川龙之介就是彻底踩空,他非死不可。

从《心!》乃至更前开始,我就踩空了,写作不过是“以其昏昏使人昏昏”。我真不知道我写了什么?因此,我的小说是不可能写得成功的,成功就意味着不成功;读出成功,必定是误读。

革命家秋瑾较之文学家鲁迅是幸福的,她以自己的牺牲成全了自己的价值观;但鲁迅却陷在无尽的自噬中。

固然在这个各种价值观有意无意搅乱的时代,确实需要一种明晰的表达,但那不是文学。

我这么说,犬儒文人们已经在点头了。但我与你们毫无共同之处。你们是在自解,我是在自噬。

如果要找写这小说的冲动,就是热血。近年来越来越感于人类不可把握,很多事情明知愚蠢,但就这么又发生了。所有的建设都是踩空。无以救药,无以拯救。但我不能带着批判与嘲笑,我的血也是热的。我只能直感这种热血,理解巴塔耶所说的“圣性回归”,乃至尼采的“永恒回归”。它是间歇性的,是无以戒断的。即使是理性者,捍卫真实之血又如何呢?

陈希我,男,作家、文学博士。曾留学日本,现在国内。
作品主要有小说《抓痒》《冒犯书》《我疼》《命》《心!》,
随笔集《真日本》《我的后悔录》,学术专著《享虐的文学》等。
作品被翻译成英、法、意等多种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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