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方平地府为父申冤,二郎断案父子还阳

1

阴曹地府。

席方平只觉得自己漫无目的,跟随着人群,茫然地便进了这里。

他要快点找到父亲,举目四望却是不知该往哪儿去。

此时恰经过一个官差,方平便上前打探,他父亲席廉是喊着冤枉被拘来这里的,如果有人看到一定会有印象,哦不,鬼,这里举目望去的都是鬼……

那官差虽是不耐烦被他盘问,倒是也指点了他方向,他才知道父亲刚进来地府,便被送入阿鼻地狱——那是最恶毒之人,死了以后灵魂永远受罪的地方,父亲一辈子老实本分,怎么在那里受苦呢?

方平赶忙赶往父亲被关押的监牢。

2

至狱门,看到父亲卧在屋檐下,身上的血都已经半干,衣服被血水浸润着,黏糊糊地挂着,头发胡须皆是血黏子,那模样十分凄惨。

方平连忙上前呼唤父亲,席父醒过来,看到儿子居然来了地府,用两只手撑着,硬爬到牢门前,不禁大哭,既哭儿子,更是哭自己,来了地府便没有停止被鞭打折磨,两条腿几乎被打废了。

活人可以一死了之,死人受罪却是无穷无尽,因为命本就没了,竟是死无可死,无处可逃,方平让父亲保重,定要给他讨个公道。

3

父亲是三日前暴病,模样极惨,浑身红肿,皮肤爆裂,是那鬼差暗中鞭笞所致,不然父亲身康体健,耳聪目明,怎么看也不是短命的。

弥留之际,告诉家里人是羊家老贼——十几年前与父亲有点恩怨,但是后来死了——买通了地府的官差,拘了席父来地府,只为了报当年的仇,睚眦必报道这个份上,也真是够了!

方平看父亲惨死,又知道父亲到了地府一定会含冤受罪,便一急魂魄脱窍,来了这阴曹地府。

都说人在阳间可以胡作非为,欲盖弥彰,阴间却以铁面无私,岂能让奸人横行?

4

阴间的官,也分三六九等,最低一级的是城隍。

方平在城隍的衙门,等着城隍老爷上堂,击鼓鸣冤又递了状纸上去。那城隍老爷,着一身金色官服,黑着脸,看似一身正气。只是,对方平说的话,充耳不闻,一顿惊堂木乱拍,说方平是扰乱朝堂,让他自行离去,否则要杖刑。

方平开始不明白,这城隍爷怎么不让人说话呢,只能出来,看到羊家那老贼跟在身后探头探脑,方才明白,又是这老头使了阴招!

方平骂到,老贼,你等着,我就不信你在这里就能胡乱了阴阳,调转了乾坤!

5

城隍的上一级,是郡守。

方平又把状告到了郡守这里,那郡守原是与城隍沆瀣一气,先是撂着不管,半个月后仍旧扔回城隍复审。

方平落入城隍手里,被抽了鞭子,皮开肉绽,之后城隍只让两个官差拘着他送返阳间,那两个只将他往家门里一扔便回去复命。

方平不服,待他两个走了,又遁入地府,这一下直接告到了冥王处——这是地府审判的最高一级,总不能一个地府都被那羊家老贼买通了吧?还没有申冤说理的地方了?

方平是个执拗的,认死理,且牵连着父亲的安危,丝毫不松口,他这一次不但告那羊老贼诬害父亲,更是告了城隍、郡守,受贿行凶。

哪里知道,在这里,见识了几乎所有地狱酷刑。

6

起初,冥王确实宣了城隍、郡守二人与方平三方对峙,那两个心里有鬼的,甚至要用重金使方平闭嘴。

方平见他二人惧怕,以为冥王是个可托付的,便等着拨云见日,可是,传言却越来越迷,只说冥王收了二人的帖子,事情要转向。

方平不信,待到了冥王传唤,到了便是一顿板子,每一下都深入肌理,只见血肉横飞,方平哭喊,我知道了,我挨打也是应该的,我没钱怪得了谁?

那冥王听了更气,命旁边官差将方平置于火床之上,那火床是铁制成,被下面烧着的炭火,烤得床体通红,炙热无比,那两个官差将方平衣服扒去,赤身去着那火床。

方平眼见自己皮肉脱离己身,滋滋啦啦在那火床上烤得冒烟、焦黑。

一块皮肉下去,再换另一块皮肉来烤,那两个官差反复揉搓,只烤得方平身上,无一处是好的,浑身都是没有皮儿的红肉,渗着鲜血,淌上了那火床,又被蒸腾,只留一个黏糊糊的印子。

到后来,浑身皮肉尽毁,那两个官差便提了他站起来,穿起来衣服,那衣服摩擦着没有皮儿的红肉,只是疼得求死不能。

7

仍旧被扔到冥王面前,那冥王问到,你可还要告?方平说道,告,有一口气就接着告。

冥王咬牙瞪眼,一声令下,吩咐左右,把这不知进退的给劈了两半!

方平又被带到一个木桩旁边,那桩子高八九尺,中间有两块木板,已被血侵染没有本来颜色,还残留着上一个人的肉在上面,血腥味让人作呕。

冥王的声音,远远传过来,你还告吗?方平咬牙,告!

于是,方平被置于两个木板之上,那锯子从头顶开始便锯,头已经两半了,那锯子拉着骨头的铿铿之声,骨头渣子飞溅,方平竟是忍着,不哭不嚎。

旁边的官差都落了不忍,直跟另一个说道,这是个壮士!我们偏离着点,不要伤了他的心,于是那锯子便往左边偏离,把方平的心给保全了。

8

不知过了多久,方平感觉自己的两半又贴合了回去,居然还能合在一起,只是因为被锯断了,锯痕犹在,每一下的动作,都牵动着疼痛难忍。

旁边的鬼差用一根腰带拴住了方平的两片——那鬼差都被方平的孝心感染了,那腰带真的缓解了很多痛楚。

伏在冥王堂下,已不见人形,那冥王冷笑一声,你还告不告?方平答道,不告了,气息几乎断绝。

只见那冥王眉头舒展,吩咐送他还阳。

那官差只送到地府北门,便返身离去,方平想到,这地府之黑暗犹胜于阳间,看来只得上达天听,才有机会转运,那二郎神听说是个忠心正直的,不知其是否可以托付,如今这样,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一试。

连被锯成两半的酷刑都受过了,还有何所惧?

方平心下一定,待官差已不见,便往南走。

9

走了一段距离,刚才那两个押解的官差,居然又追了来,逮了他又送到冥王面前,原来那冥王早就看出他阳奉阴违,要试探一番。

方平确实惧着冥王手段,但是这一次冥王却是不见怒色,反而温言软语,劝他道,你父之冤已平,如今已投生富贵之家,不信我与你看生死簿。

左右拿上来,那冥王俯下身去,指给方平看,某年某月投生某家,一切天衣无缝。

方平看了,便一副顺从的模样,那冥王确认他已诚服,仍叫那两个官差送他出来。

以为是送还其家,哪知道,走过一个门前,那两个官差揪着他的后脖领子往那门里一抛。

方平恍惚间,一睁眼,身体已化为婴孩儿,冥王这一招确实狠毒,但是他却低估了方平为父申诉的决心。

三日以后,方平投生的婴儿便活活把自己饿死,方平的鬼魂又去了阴间。

10

这一次入地府,方平一直往南急行,见一队依仗,簇拥着一个马车从院出来,方平知道这必定是个大官,悲从中来。

那依仗的头马被一个拦路喊冤的少年给挡住了去路,车里的人也被惊动了,左右把那少年拿下,带到了车里那人的面前。

这拦路喊冤的少年,便是受过了锯刑天地不怕的席方平,那车里的人是个气宇轩昂的青年公子,一股贵气不凡,不晓得是何等仙人。

方平为了还父亲一个公道,三入地府,受尽酷刑,字字泣血,一片丹心,只听得那挟着他的差人,都不忍再用力伤他,那车上的人听罢了,便松开了他的挟制,跟着队伍走。

直至到了一处,各色官员于路旁迎接,那车上的贵人,便把方平指派给了一位身量高的大胡子,让他务必帮着方平申冤。

11

方平跟着大胡子,到了一处官员办事的所在,方平见父亲和羊老贼都在那里跪着听训,早到多时。

身后有囚车经过,带下来三个犯人,分别是城隍、郡守、冥王,后跟着一众囚徒——这些便是这三个贪官爪牙,贪官自然有酷吏相追随。

大胡子重新升堂,三个贪官瑟瑟发抖,惊木一拍,一众酷吏闻风丧胆。

大胡子大笔一挥,开始宣判。

那冥王毫不怜惜弱小,残暴嗜血,肚肠皆掏出来去西江洗涤干净,火床之刑也让你上去试试,不得投胎转世,只在阿鼻地狱生生世世受着死不了的酷刑,如你加注在那席方平身上的一样。

城隍、郡守二人,本是小官,更应该体察弱小,为民做主,谁知道与奸人勾结,飞扬跋扈、贪张枉法,阴司里面去除官籍,投胎转世,重新做人,还不知悔改,便入畜生道。

后面一众酷吏,为恶之爪牙,是非不辨,黑白不分,留之何用?贬入畜生道,世世受奴役鞭笞之苦,汤锅里翻滚,饭桌上长留,以赎罪孽。方平在旁,忙向大胡子请命,那个自己被锯了两半时候,愿意用一根腰带让自己稍解苦痛的官差,应该从轻处置,大胡子便赦免了那个官差,一时的善心,便可以逃过一劫,勿以善小而为之,便是此意吧。

羊姓老者,为富不仁,至死不改,行贿官员,以小怨草菅人命,扰乱地府政务,终身监禁,不得投胎转世,且子孙世代为席家赎罪。

12

席方平父子两个,听完了大胡子的宣判,只涕泪涟涟,沉冤得雪,竟是百感交集,听那大胡子又说道,赐还父子还阳,又因方平孝感天地,特赐阳寿再续36年,父子拜谢而归。

临别前,方平斗胆询问,大胡子是什么人,那车中的高贵少年,又是何人,大胡子告知,那日的贵人是玉帝九子,人称九王爷,而自己便是人间传说的二郎神是也——这模样与传说中的二郎神却是大相径庭!

方平与父亲一起还阳,从此家道日益兴旺,羊氏一族虽家底丰厚,却是愈发萎顿,到后来,所有的家当都落入席家,一人作恶,全族被株连,也是可叹。

席家老父,活到九十六岁寿终正寝,后世供奉二郎以及九王的牌位,至今,香火不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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