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比我幸福】

作曲: 李伟菘 李景升 作词:陈静楠

望着广场的时钟 你还在我的怀里躲风

不习惯言不由衷 沉默如何能让你都懂

此刻与你相拥 也算有始有终

祝福有许多种 心痛却尽在不言中

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

再痛也不说苦 爱不用抱歉来弥补

至少我能成全你的追逐

请记得你要比我幸福 才值得我对自己残酷

我默默的倒数 最后再把你看清楚

看你眼里的我好馍糊 慢慢被放逐……

我今年19岁了,却好像过了几辈子。跟着哥哥们去夜总会,看他们一把一把钞票甩给房间公主,第一口辛辣的洋酒,还有不知一夜又一夜的宿醉,醒来却发现穿着全副武装。迷糊间听到教官的呵斥,“快快快,前面还有3公里拉练结束……”我咬咬牙,抬起比泡菜还酸的大腿,朝着小分队的尾巴跟上去。草很高,显得小陈同学很小,大概一个越南青柠檬那么大。柠檬让我感觉嘴里润润的。妈的,什么时候毕业?毕业我就回来炸了这山头。早知道这么辛苦,我就应该去读个高中。爸爸说我不能不读书,读书了才能去帮他做生意。可我真的真的讨厌读书。我看哥哥们还没有我帅,他们也能赚钱,为什么我爸却老是对我不顺眼。上一次见到他,还是春节了,他还很年轻,穿着Polo衫,衣领竖起来,可是没有我好看,不是每个人都能竖衣领的。他给我买了个白色的车,就停在房子前面,我会开,要是可以的话我想从江西开到广州。可是想到我现在还不知道几个月之后会不会住在这里,我就再没动过这个念头。我扶了一下眼镜,到靠窗的那一排桌子,摆好了芳芳永远摆不好的餐盘。“活该打一辈子临工”,我恨恨想。看到窗外楼下,正好有辆白色的小宝来在路口等红灯,差不多样子,我家的也是贴的银色的线条,骚得很。真想店门一关,下去踩一转。

我们店并不起眼,到楼下肯德基的人,永远人来人往,却带不旺我们。韩国餐厅在这条街有很多,我老板也是个韩国人,非常高大,干净有礼貌,留着长发,有时候还留点胡须。他对我很好,像个亲叔叔,给我在附近租的房子挺好的,空调让我随便开,别为他省钱。有时候没事干,他会提着啤酒上来,跟我聊到一地烟蒂,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他会讲普通话,虽然不标准但是我懂,偶尔夹杂这韩语,慢慢的我也懂了一点。他好像也不那么热衷赚钱,以至于我提议餐厅标价可以高一些,他都不置可否地笑笑。可能他就是那种开个小店为寄托的有钱人吧。如果是我爸爸一定不会这样,要投入就会尽力多赚钱。以前我们餐厅做的是自助餐,但是这附近选择太多了,烤肉火锅中西餐湘粤菜都有,韩式自助餐不是很受欢迎。最近店里现金流实在紧张了,我跟后厨定了几个套餐,在楼下也打了广告,开始会有一些中学生,一两对小情侣,个别商务人士什么的上来。最终都会发现我们确实是物超所值的呀,我始终搞不懂为什么赚不了钱。我们的原料都是我们去新鲜采购的,连水果沙拉有时候都是我亲自洗亲自切,摆得特别好看,特别大份地呈上。我喜欢看自己切水果的手,手指那么白那么长,摆弄着鲜红的西瓜、滑腻的香蕉、调皮的葡萄……它们的香气会在我指缝流连,配上我仔细熨烫过的衬衫,那种精致的感觉。

那天,是姐姐第一次到我们店。当时我刚给一个客人结账,店里永远播放着韩国最新的MV。墙上电视机里的美少女在跳,音乐若隐若现。她慢慢走进来,坐在来落地窗旁边,那个能够看到红绿灯路口的桌子。“一个人”,我听见她这样跟小伍说,声音有点绵糯。不免多看了她几眼,毕竟这是一个周末的下午,独自来餐厅的女人并不常见。我确定一定是个姐姐,只有姐姐才不会把地板踩得噼啪响,才会轻轻坐下,拉顺长裙的手腕划出优雅的弧线。她很沉默,喝水的速度很快,上菜的空档我又过去给她加了柠檬水。姐姐眼睛定定地望向窗外,左手背托着下巴,木纹的餐桌跟她素色的衣服很搭。这一点很像我,我也喜欢发呆,不过我猜她可能在想一个人吧。管她呢,女人都是麻烦的动物。菜上好了,她掏出手机飞快地拍了一张照片,可能在发朋友圈吧,再平常不过的仪式。不过没有嘟嘟嘴配着我们店里好看的食物自拍,一直是那张扑克脸。

客人不多,我在监视器看着她,除了偶尔翻翻手机,没有多余的动作,我不禁好奇起来。大概20分钟,吃好了,擦擦嘴起身向柜台走来,

她确实是来吃饭的。“多少钱?”还没站稳就问道,姐姐低垂眼皮,在钱包里翻着什么。你应该看看我的,这么想着,我抬高了音调,大声说,“阿尼哈撒哟!这位小姐,一共是XXXX元。谢谢!有空常来哦!这是我的卡片,欢迎对我们提宝贵意见”一边盯着姐姐的眼睛。可能被我这串话一惊,姐姐抬头看了看我——褐红色的长卷发,发尾很黄开着叉,有一点随意耷拉着的刘海,脸有点圆,神色憔悴。礼貌的微笑让她的卧蚕更明显,但她的眼睛真好看。弯弯的,深褐色的眼珠被前台的灯光照得闪亮。“好的,谢谢”接过我的名片,递过来一张信用卡。我低头刷卡,心里却是有点紧张。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再来,还是跟很多客人一样,一生也就只见到一回了。但我想这是唯一的可能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认识她,可能一个人离开家乡久了,有点孤单。她的微笑,让我想喊姐姐。我姐在深圳,我姐也有一张肉脸。“喀喀喀喀……”刷卡的小票在一点一点吐出来,姐姐在柜台站着,时间好像很漫长。。她签字很快很潦草,我看不出她叫什么。“谢谢,再见”,然后就听见门口芳芳她们用韩语欢送客人的声音了,清脆而程式化。小伍去收拾姐姐坐过的桌子,空气中好像有姐姐的剪影,不高,淡淡的灰色?还是绿色?我居然记不得她穿了什么衣服,只记得那双被惊到的瞳孔。“叮叮~”柜台的手机有提示,新好友,点开——“我是L老师”谁?谁是L老师?扶了一下眼镜,是那个姐姐,哈哈。马上通过,给她发了个可爱的笑脸。姐姐给我回信息了,她说店很不错,会再来,还说我挺帅的,应该很多客人都会因为喜欢你而去你餐厅哟,加油……啊,真是个暖心的姐姐,我痴痴地笑着,赶紧截屏发了个朋友圈,哇哈哈,开心开心!小伍瞪了我一下,不知道我为什么拿着手机傻笑。他不懂,他什么都不懂。一个本科生,却在做着服务员的事,做又做不好,还得让我这个警校毕业的管着,真是笨蛋。

姐姐没有骗我,后来她还真的时不时就到店里。有一次她带着一个姑娘,有一次是个小男生,还有一次是个很高很高略有点发际线后移的中年男人,不过我见过最多的,是一个同样长了扑克脸的大个子。姐姐是个什么老师呢?她的学生都好奇怪。文化人就是不一样,我不懂,我只想每次姐姐点的水果沙拉,都由我做。

有一天姐姐终于自己来吃饭了,她提着大包小包,脸上汗津津的像是运动后的红晕,没有口红的姐姐看起来有点虚弱,剪头发了,到肩膀吧,也不错。她照样点了那几样,我都快能记住了——沙拉,牛肉汉堡……我给她端过去,回到柜台。我微信问她,“姐,晚上有事吗?我想请你喝咖啡”姐姐扭头往我柜台这边来,笑了笑,“好的”。我心里暖暖,她答应的事是会做的。她吃好我也差不多下班了。简单把今天的账理了一下,交代小伍收店关灯,我走过去示意姐姐可以下楼了。“哦?我还以为是在这里喝咖啡?”“哦不,我们10点就关门了,我带你去另外的地方”她眨了眨眼,低头,又抬头,看着我说,“好吧,就附近走走”从店里下来,我整了整衣领,远景路已经是热闹非凡,韩文的灯箱忽闪忽闪,路上音乐声食客的东北话、韩语、四川话此起彼伏。“呼~”,“广州的夜晚就是热闹哈”我在找话。“嗯,对”

“姐姐想去什么地方喝呢”

“随你定吧”

“那……”

“越近越好”

“咖楼树道吧,够近了,过个马路”

“行”

真的是不多话。看到对面绿色小人亮起,手插裤袋,突出来的手肘碰到姐姐的上臂,姐姐真矮。我说“走吧,绿灯” 她就嗖一声从我身边走过了。我抬脚往前,胸膛挺得高高的,晚风吹到我脸,一定很帅,而且这黄色的街灯,她一定看不到我兴奋的热脸。

来到咖啡店,人很多。剩下一张靠门口的桌子,我问姐姐好不好,她说“可以”。我很绅士地替她拉开椅子落座,帮她放好袋子,应该是她去健身房的东西。她也很自然地享受着我的服务,就像我是她的亲弟弟。看她坐定,眼睛开始半眯着打量周围的客人,她不经意地皱了一下鼻子,我想她跟我一样,不是特别愿意坐在几个肥胖的韩国男人旁边,听他们“唉哟~耐牙~蜜达~~”地聊个不停。不过很快,她又回复了那个弯弯的笑脸,看着我说,“小弟我要热巧克力,少糖”还真没跟我客气,我喜欢。店不大,转身就是柜台,今晚值班小妹是阿丽,我认识。小姑娘一直往姐姐那边看,撅起嘴问我,“女朋友?你居然有女朋友”我得意不已。咖楼树道我很熟,我老板把我送过来学了一个月咖啡,阿丽我也认识,像我这么帅的人,哪个小姑娘不喜欢?。我笑了一下,狡猾地反问她,“怎么样?不可以?你觉得呢?”“可以可以!要喝什么!”阿丽又瞪了我几眼,手指放回到键盘。点完饮料,拿了传唤机回到桌上,姐姐抿嘴笑说,“谢谢你”

我突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搓着我的手指,摆弄起腕表来。姐姐就这样温和地看着我。然后她的眼睛从月牙形变成圆形,看得我直发慌。 姐姐说,谢谢我这么好感谢老客户,请她喝咖啡,像你这样聪明能干的小伙子,很快就会从店长升为经理,然后是区域经理……我觉得她是个鼓励人的能手,很像我初中的班主任,她说我一定不会是个平庸的人,我有时候会信。但是我现在不信,我只是个餐厅服务员,好一点的服务员,可能跟小伍的唯一区别就是我不用洗碗,还可以使唤小伍。

饮料来了,我莫名很渴,喝了几口,喉咙甜甜的,跟姐姐说话一样甜。我开始跟她讲很多很多话,很多我从来不会跟小伍芳芳阿丽老板她们讲的话。姐姐的身上已经干了,发丝却顺着汗凝结的痕迹从耳边到胸前,呈现出蜿蜒河流的线条。她微斜着身子,双膝并拢靠着椅边。看得出运动后她有点累,但是我还想跟她说话,我爱听她“嗯”,“哦?”“那挺不错的”……我好像把我的前半生都告诉她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明明我们是第一次聊天。我觉得需要控制一下,把话题转到姐姐身上。“姐,介意我问你几岁吗?”“哈哈,在古代你可以叫我妈”我沉默了。“姐你别开玩笑了”“是啊,要不呢?你以为我几岁?”我知道她是姐姐,但是估计也就不到二十五六吧,但是她这样说,我又不得不再往大猜了,“不到三十吧”我还是很有把握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姐看起来挺高兴的,可是她还是没告诉我几岁。可是没有关系呀,就现在,我就想跟她聊天,聊再久也可以。直到我讲到了最近店里的事情,还有要不要去找我第二个女朋友的时候,姐姐看了看表,她说,“小弟,谢谢你,有点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下次,我们下次再聊。你有我微信”好吧,我也觉得挺唐突的了,今晚就这样吧。送到路边打了车,她在车里探着脑袋,向我摆摆手,空气里是她的香水味。

姐姐就在我们店附近上班,她的客户叫她老师。有一次在店里,她好像再接一个永远讲不完的电话,我在她附近来回走着,芳芳已经不感到奇怪,她知道姐姐是我朋友。电话里她说的我都听不懂,什么苏元、什么真光,什么分数线……大概就像如果她来听我说熟成、全钢台、电控边……吧。但是没有关系,她说什么都好听。看到她好像讲得很累,我又给她调了一杯特饮,鲜草莓RIO加糖,她喜欢少糖,我偏要加糖。我手势示意这是我请客的,不要买单,她又抿嘴笑了。终于挂了电话,她说真好喝,最后还用纸巾擦干净了杯子留在木桌上的水渍。姐姐的很多小动作我都喜欢,想做她的弟弟,让她那些缓缓动作的手指给我梳头。

时间过得很快,日子还是这样过着,上班开店下班关店,有时候跟姐姐聊天。不过我最近有点忙,老板让我去北京路物色新店址,可能这就是姐姐说的升职加薪吧。不过我爸昨天来电话了,他让我去南京跟他学做生意,我不知道该不该去。如果去也挺没面子的,我说了要在广州闯闯;但是不去,我现在也有点迷惘,总不能一直给韩国人看店吧。我想跟姐姐谈谈,也可能就是道别了。我照样在店里,她说会来找我。对呀,除了店里,我又能去哪里?可是姐姐还没有来。街上的灯都已经开了。我走到窗边,我知道姐姐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就这样我看到了她,还有她身边那个白色衣服的大个子。远远看过去,他们好像站在一起在说些什么。姐姐侧背着包,双手抱胸,脸上没有了甜甜的笑,她有时候走过来我们店的方向,却没有上来,我有点失望;有时候她往车站那边走过去,然后站着。自始至终,大个子都跟着她。我知道了,这个僵持的样子,他们一定是在闹别扭,这种场面我也不是没有见识过的。姐姐应该一会儿就会跟他走吧,我知道的。因为他就是姐姐在店里吃饭,唯一会跟他靠在一起的人,姐姐的眼睛永远都是在看着他。他真幸福,姐姐也是。那一晚我做了决定。

我该走了,餐厅已经要结束营业。微信告诉姐姐我走了,我会听你的话:韩语既然懂一点,那就多学一点;既然能当店长,那我也一定能把事情做好,好好加油。还有,姐姐说,值得的人就去珍惜去拥有,我现在就到天河找她,告诉她我们重新开始……姐姐,谢谢你,我会记得你的。

我快结婚了,从离开餐厅到现在,我的朋友圈时不时会收到姐姐的点赞,姐姐没有变,还是熟悉的头像,还是温暖的笑。我会幸福,你也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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