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7反制吐蕃---未出的吐火罗飞刀
武则天点了点头，道：“论钦陵生性极为谨慎和多疑，在战场上寻他破绽极难。从表面上看，他有时候也会败于唐军之手，但往往也不是真的战败。比如说李谨行曾用空城计逼退了他一回，黑齿常之曾以5百骑兵夜袭他大营，使其败退。”
“但那些‘败退’都是因为他摸不清唐军之虚实，没有多少把握，所以宁可后撤。这都说明了此人毫不贪功，坚决不打没把握的仗。”
小武深吸了一口凉气，道：“不错！碰上如此狡猾、又擅长打歼灭战的论钦陵，要想击败他，好像真是没啥办法啊。”
武则天少见地赞许道：“说起来，论钦陵不但武功了得，而且外交上口才极佳。我曾多次派使者去见吐蕃大赞普，跟对方理论大唐与吐蕃应和平相处，一如他爷爷松赞干布之时。而安西四镇本就是我大唐领土，吐蕃不该进犯，不该跨过大昆仑山---这个两国之间的‘天界’。”
图表34安西四镇（龟兹、于阗、疏勒、碎叶）
图片来自互联网
小武奇道：“这么游说对方有用吗？”
武则天摇摇头道：“使者后来跟我说，好几次他们都似已经说服大赞普了，可只要论钦陵一到则又是花言巧语，说的好像安西四镇自古以来、就属于吐蕃似的。每次他都舌灿莲花、说得形势逆转，大唐的外交使者真不是论钦陵的对手！”
小武大讶道：“还有这等事情？论钦陵也像其父禄东赞那么能说？”
武则天笑道：“不错。他甚至能从上古说起，比如说黄帝起于天水、本是羌人。而羌人与蕃人没有分别，所以吐蕃不但对安西、甚至对中原都有继承权。而我大唐乃是鲜卑之后，所以非但不要谈安西、甚至连长安都应该让给吐蕃人。”
小武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力摇头道：“还是不要浪费力气跟论钦陵斗嘴了，看来世上无人能够说赢他的！”
武则天忽地诡异一笑，撇嘴道：“论钦陵能文能武，当世无敌！可是世上又怎能有不败之人？”
小武大奇道：“怎么了？你还有什么办法对付论钦陵？”
武则天微哼了一声，笑道：“此人功高盖主，自然会有祸患。且自松赞干布死后，吐蕃的大赞普一直名存实亡；无论情况怎样变化，蕃人只知道大论家族，即禄东赞、论钦陵，还有论钦陵的几个兄弟，很多人甚至不晓得大赞普是谁！”
小武点头微笑道：“这倒是真的，情况跟高丽的泉盖苏文家族很像啊！”
武则天笑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在论钦陵专心同王孝杰在素罗汗山展开大战之时，吐蕃的大赞普终于等到了机会，突然雷霆动手，在逻娑（拉萨）一下子就血洗了论氏家族的亲近势力2000余人。”
“论钦陵好不容易在前线取得惨胜，却是虽胜尤败！得知国君在背后捅刀之后，他只得就地起兵造反。但论钦陵的部下同10多万唐军刚刚结束死拼，实力已相当虚弱，又怎么对抗大赞普？”
“另者，从素罗汗山血战幸存的吐蕃兵将还等着大赞普发放慰问金呢，故无人愿意同拉萨派来‘平叛’的部队作战。在这种情况下，论钦陵只得率残部败退青海北部吐谷浑故地，最终在大赞普的御驾亲征、步步进逼之下自杀身亡。”
小武长叹道：“真想不到啊，一代吐蕃战神，竟是如此下场！”
武则天长吐了一口气，道：“这是天佑大周！大周再次发兵，只需巩固安西，再不用理会吐蕃的威胁了。不久，论钦陵的弟弟婆赞远奔来降。此人就是素罗汗山之战中的主力---但我宽恕了他的罪过，并封其为归德王。”
“见我大周宽仁，随后论钦陵之子论弓仁又率吐谷浑7000余帐来降，我均收降加封之。从此，吐谷浑之地、论钦陵之众，尽入朝廷之手。”
小武艳羡道：“你真是能够利用时间、来打败一切敌人呀！连青海一带的势力都归并了大周，那么吐蕃再也无力威胁更加北面的安西四镇了。”
武则天点头大笑道：“吐蕃内讧、导致输了这一注，可说是本钱折损一半，短时间内再也无力同大周争锋了！先前同他们对赌了30年、大败了四场，最终还是让我翻了盘、笑到了最后。”
小武点头赞道：“不错。吐蕃虽平定了内乱，也肯定是元气大伤，在您有生之年里已经翻不起风浪了。”
武则天笑得很愉快，道：“另一方面，论弓仁来到我大周朝为将，从此中原也有姓论之人了！吐蕃诸将气为之夺，此后再不敢与我军争锋。”
“其后，我派论弓仁领兵，多次出征复辟的‘第二突厥’，倒也立下战功赫赫，足见其赤心为国！可见，将吐蕃之人归化成大周之人，倒也是个不错的策略。”
小武惊道：“那你的意思是？干脆找机会吞掉吐蕃？”
武则天冷笑道：“当然！为什么不想收拾吐蕃呢？先前他们实力既强，又有能人持国，本身地势又高、国土纵深又大，倒也很难有办法将他们彻底解决；但现在机会就要来了。”
小武摇摇头道：“吐蕃虽然呈现守势，但因地势居高临下、进攻他们依然极难。从现实出发，将吐蕃限制在青藏高原内，大唐占据西域---保持均衡，算是双方都能接受的务实之举吧。”
武则天摆了摆手道：“事情并不这么简单。吐蕃此刻不敢进取我国，但将来呢？清洗论家势力让吐蕃元气大伤，但等他恢复了实力以后呢？”
“大周的很多地域都同吐蕃接壤，吐火罗道在吐蕃以西、吐谷浑和安西四镇在吐蕃以北、西川在吐蕃以东---此三面随时都面临着吐蕃的威胁，让我们防不胜防！而且历来吐蕃一强盛、就要到别国朝堂挑衅。我忍他们已经很久了！”
小武讶道：“除了打仗之外，他们还能挑衅你什么呢？”
武则天哼了一声，气愤道：“就像禄东赞那样前来‘求亲’呀！况且吐蕃来人一向态度嚣张，即使面对着大唐的高宗和我，都好像是来恩赐和平的使者似的！”
“我们似乎只能同意公主和亲，否则来人就不满意！不满意则两国的和平约定随时会被撕毁，而且责在我方！更气人的是，随便送一位公主去和亲还不行，来者居然还敢指名要太平公主！”
小武大惊道：“吐蕃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动你的心肝宝贝，这是来找死啊？”
武则天似乎气愤犹在，道：“那是永隆元年（680年）的事情，我一直都还记得！大唐还没有弱到吐蕃使者可以随意指手画脚的地步吧？”
“当时，我都想将吐蕃使者立即推出斩首，但转念想想后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毕竟那时唐军在承风岭被吐蕃击败未久，而且漠北也有事，所以没到反击的时候。”
小武同情道：“以禄东赞、论钦陵家族世袭的聪明，敢如此嚣张，十有八九是已经充分掌握了形势的。那你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打发了吐蕃使者而不撕破脸皮？”
武则天嘿然道：“难道就只有禄东赞聪明么？我难道就没办法？---当天我就让太平出家当道姑去了！”
小武一震道：“什么？太平公主出过家？”
武则天嘿然道：“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对外就宣称太平公主从小就有心出家，一心向道、终身不嫁！吐蕃人还是理解宗教信仰的，不至于在这方面强人所难。”
“所以我们只要好言相劝，盛情款待，多送礼物，再到宗室里面挑个漂亮文静些的公主让使者见一下。对方无可挑剔，自然也就打发去了；等到事过境迁，再让太平还俗就是了。”
小武大笑道：“女皇就是女皇，还是你的办法多！”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
武则天呵呵笑道：“这算什么。我一生中不知遭遇过多少困难，想过多少办法？这只不过是个小小插曲，还不至于让我暴跳如雷、手足无措。”
过了一会儿，武则天敛起了笑容，又道：“虽然事情是暂时搪塞过去了，但账我可都一笔笔都记着呢。吐蕃番子若不彻底解决，我大周朝总也不能高枕无忧。”
小武明白道：“原来你一直在等待一个、能够一举击溃吐蕃的机会。那你后来等到了么？”
武则天吐了一口气，道：“必须要等到吐蕃有机可乘之时，但也要找到下手之处。”
小武打断道：“但依我看，若要彻底消灭吐蕃的话，从地势上讲要仰攻上千里，派上高原的兵力得超过二十万，粮草辎重也是数量极多、并要在高原上长途运输。”
“就算时机有利，你也有名将领军，打到拉萨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武则天截然道：“你想的可是---从吐谷浑方向进攻拉萨？没错，这确实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我根本就没打算这么做。”
小武大惑不解，急道：“不进军拉萨，那你怎么才能彻底解决吐蕃呢？”
武则天微笑道：“不用着急，凡事有急有缓，且听我慢慢道来。前些年我大唐西去之路被吐蕃掐断，吐火罗道的领土已丢失大半，剩下的守将也是在苦苦支撑。如今吐蕃元气大伤，那么大周的头号任务，就是派兵西去、重整吐火罗。”
小武狐疑道：“吐火罗？主要是阿富汗地区吧？那里有什么呢？”
见小武不大了解吐火罗，武则天开玩笑道：“吐火罗有狮子，吐火罗就是狮子之国。”
小武讶道：“狮子？”
武则天点头笑道：“不错。以前吐火罗人进贡狮子过来，中原人才第一次见到这种威风凛凛的动物。而且古汉语中没有‘狮子’一词，‘狮子’这个词本身就是从吐火罗语音译而来的。”
小武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武则天又笑道：“有一次新建的宫殿落成，我看了大门半天、横竖觉得还不够气派，于是下令在门左右各放上一座巨大的石雕狮子，以彰显大唐的威风。”
“果然，看上去效果很不错呢！是故以后大唐建造宫殿都按此效法。法藏大师还以此为比喻，投我所好，写下华严宗善作《金狮子章》一篇。”
小武道：“好吧，你喜欢狮子……反正吐火罗之地被唐军占领了，是吧？”
武则天似乎对吐火罗极有兴趣，但把话题又拉回来道：“是的。大唐灭了吐火罗、并控制了大小勃律，就等于控制了整个葱岭（帕米尔高原）---这是唯一能对吐蕃居高临下的战略要地。”
小武恍然大悟，道：“我有点明白了。没错，葱岭是唯一比西藏还高且可以藏兵的山地，唐军可从这里进取西藏，免去了从下仰攻的劣势。”
武则天点头道：“你已经明白一些了。当年我让韦待价领20万大军西去之时，就有这样的打算。只不过那一次的所有策划都流产了。”
“但现在情况不同，即算吐蕃元气大伤，我也不打算同他们硬拼。同时我命令在吐蕃另一边的大周军逐渐进取，继续积累形势。”
小武皱眉道：“另一边？不是从青海一边吗？”
武则天摇头道：“不是吐谷浑这边---此处诸羌兵多，而且山高路远，大赞普也对论弓仁等一脉余党防范甚严。故最好从吐蕃的东面---即剑南道那一带开始动手。”
“西川完全可以调集包括南诏的兵马，不断向西康方向蚕食吐蕃边境，待时机成熟之后再大举深入吐蕃。如果西川出动兵力超过十万人的话，吐蕃势必出动大军东进御敌。”
小武眼睛连眨，道：“那这是……顺着川藏线进攻吐蕃咯？”
武则天道：“当然安西四镇也不会袖手旁观，依然可以从北面佯攻，配合牵制吐蕃兵力。”
小武点头道：“这一路唐军会牵住青海北面的吐蕃兵力，如此则吐蕃一定忙于同时应付东面、北面的两路战事。”
武则天嘴角一撇，点头道：“正是。但你不要忘记，进攻吐蕃可以有三个方向的，除了东面、北面，还有西面。”
“等到双方大军在东、北两线激战正酣之时，最后一旅奇兵将会在吐蕃的背后从天而降。他们会从吐火罗而来，这一路才是真正的杀招！”
小武恍然大悟，道：“偷渡葱岭，奇袭拉萨---这是邓艾袭蜀之计啊！”
武则天点了点头，道：“此路人数不必多，约一、二万骑兵足矣。待机会成熟，则急出葱岭、东行千里、长途奔袭、直捣拉萨。趁着敌军两路奔忙，后方必然空虚，直接端了吐蕃人的都城！如此，大赞普一战可擒也。”
小武身躯一震，不由得张大了嘴，喃喃道：“如果…如果…吐蕃无人…无人能够识破这个计划，则大有可能被一战端了老巢---大赞普一举成擒，同时大势已去。”
武则天依然平静道：“既然禄东赞、论钦陵父子都已故去，吐蕃应该无人能识破此计。而吐蕃既遇内乱，国力也已开始衰落；此消彼长之下，我方需要的只是花时间来准备。”
“中原至吐火罗的道路既已重新打通，悄悄屯兵葱岭应无问题；至于西川方面，若能充分准备个数年---没准世上就不再有吐蕃这个国家。”
小武长出了一口气，脸有憾色道：“没错，完全有可能是这样！但你后来没有时间了是吗？”
“是的！我已经老了，而且终被推翻了帝位，重新变回了‘则天大圣皇后’！同别国交战的事情，再也轮不到我去管了。”武则天的声音有些黯然，又叹了口气道：“就当是吐蕃的运气好吧，气数未尽。人道毕竟是比不过天道的。”
图表35明暗三路伐吐蕃之策
图片来自互联网
小武深表惋惜道：“这真是可惜呀！然而尽管如此，如果在您之外，还有人能够继续执行这个计划就好了。在您以后掌权的是唐玄宗李隆基，可是看起来他只会把你的计划全部取消……”
“至于太平公主怎么样？她可是巾帼不让须眉呀。再说吐蕃也跟她有仇---不是曾经逼亲于她嘛，她是否能下定决心对付吐蕃？”
武则天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太平不是这块料，她哪里懂打仗呀！若她真能运筹帷幄、消灭吐蕃，那我就传位于她又有何妨？能那样，群臣也会服她，大周也就有了第二个女皇帝了。”
小武点头汗道：“也是。想再找出一个水平跟您相近的皇帝，无论男女，真是太难了！”
武则天缓缓道：“打仗这种事情，必须有天分的人才能钻进去、学得好。关键的时候差一点都不行，一定要有过人的智慧、恒心、耐力，才能赢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