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想护她一世安宁

第壹章.

民国初年,军阀割据的场景随处可见,尤其是在这占据地理优势的江南。可是总归会有翘楚出现,譬如说江家,譬如说邵家。 

当听说江邵联姻的时候,任是驻守在北平的军官也不由得冷颤,因为这就代表着,整个江南都被控制在他们手中。而自从江邵两军合并后,几乎是捷报不断,战无不胜。许多与两家为敌的军统,暗地里是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是无可奈何。 

倒是多亏了这门亲事,疲惫的江南才得以有片刻安宁。 

城内的戏楼也重新热闹起来,华灯初上时早已是人影散乱,灯火绵延的景象。台上的女子唇角微扬,温温软软的曲子被她唱的清澈动人。那一袭白衣胜雪,言笑晏晏。 

她就是邵家的二小姐,邵婉。同时也是,位高权重的江夫人。 

邵婉的眼神在台下流连,兜兜转转还是停留在江同幸身上。这是她隔了好几月后再次见他,因为他很少来找自己。 

她凝眉,瞧见江同幸那瘦削的身形,裹在盘扣开襟的月牙白上衣中。 

英俊精致的面容上仍旧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惊艳又冷清。 

如今,他好像病得更加厉害了。 

他隔着面前看客的人头转动,径直望入邵婉的眼眸,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等她唱完,江同幸轻咳几声后起身,走到帘幕后找到喝茶歇息的邵婉。江同幸居高临下得凝视着她,面容不起波澜,说:“晚上和我回江公馆。” 

邵婉将混乱心绪强压下,伸手指了指正嚷嚷着再唱一曲的人群,倾唇道:“恐怕是脱不开身了。” 

她的语气虽然刻意,但并没有与江同幸四目相接。 

或许是邵婉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放着规规矩矩的邵家千金不做,整日胡乱唱着小曲,他定然是看不起自己的吧。所以这才撇开了目光,悠然地吹着热茶。 

他声音平淡清澈,落入她耳中,“你阿爹回来了,想见见你。” 

邵婉本想干脆地拒绝,又思及父亲在外为战事奔波,很长时间才能见上一面,终究还是点头应允了下来。抬头见江同幸伸过手来,她便会意地环上他笔挺如玉的手臂,心下却有些悸动,硬着头皮跟他出了戏楼。 

一路无话,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们并肩走进江公馆。 

只见正堂里,江邵两方的长辈都端坐于桌前,小厮也引她和江同幸入座。江同幸礼貌又客套地开口:“是同幸来晚了,应当自罚三杯。” 

此时邵婉换下了戏服,身着粉嫩的旗袍,清婉明媚,“爹,娘。” 

江父沉吟片刻,冲她点头示意,挥手要江同幸停下拿杯盏的动作。 

他眸色沉凝,像是思忖了良久后才决定说道:“我就开门见山了,此次回来是为了天津。那边的徐都统已经按耐不住了,而且刚刚经过大战,咱们手上的将领也撑不住了。同幸啊,你素来能干,不如去试试。” 

酒席间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淡然的江同幸身上。想到他的病情,邵婉的手就在桌下不安地摩挲着,怔怔地盯着面前的菜肴。 

她终归,还是舍不得他的。 

不希望看见他的安危,和这动乱的局势一般,起伏不定。 

谁知江同幸倒是满不在乎,做戏地替邵婉布菜,还从桌下握紧了她的手。那样冰凉凉的触感,在这逼仄闷热的夏日,令她心中有如清风徐来。 

“好。”他答应地爽快,几乎没有犹豫的时间。 

江夫人欲要反驳,却被江老爷厉声制止住了,眼中饱含赞许,“不愧是我江家的儿郎!同幸,你可要替爹争口气。” 

邵婉只觉得心中生疼生疼的,不能自已。她的确担心他的病情,可是江老爷明明也知道这一点,还仍旧支持江同幸荒谬的决定,邵婉微微发慌。她再是忍不住了,不假思索地亲昵唤他的名字:“可是阿幸的病……” 

江老爷没有等邵婉说完,不怒自威,“你自己准备一下,下月十五之前出发。” 

“同幸你也不要只顾自己的事业,多照顾照顾幕曼。”江夫人意味深长地对他说,而这其间的种种,江同幸怎会不知晓——有了邵家,江家可谓是一手遮天。 

接下来,便是如同往常般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邵婉乖乖地坐在他身边,见江同幸将递过来的酒尽数喝完,面色却不曾有丝毫的动容。就算酒过三巡后,他仍旧是风云不惊的那副神色。而邵婉困意渐浓,不知不觉间就倒在了他怀里。 

却还以为是软绵绵的棉花糖,一个劲地往江同幸身上蹭。 

江同幸借机先离开,抱她回房。 

而当诺大的房间,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时,江同幸突然冷哼一声,把她放在床上,自己则在不远处的榻上歇下。 

他似乎忘记了,她好歹也是他名分上的夫人。 

第贰章. 

翌日熹微的晨光照在她眼睫,邵婉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就看见站在窗前的江同幸,他笔挺如玉的背影惊若天人。 

她这才觉得,今日的天气倒真是好,阳光明媚。 

江同幸转过头来,他皱眉望着头发有些凌乱的邵婉,刚想径直出门,却又想起昨晚母亲的嘱咐,这才在床沿坐下,“挽镜湖边的荷花开得甚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又似乎是知道她想推辞,说:“你那戏楼,今日应当不接客的。” 

邵婉点头应好,收拾了行礼就随他出门。他招司机来,绅士地替她拉开车门,却听她不以为意地笑道:“果然是江少爷,知礼的很。” 

车内安静得足够听清彼此的呼吸,尴尬之中邵婉闭上眼睛,装作小憩的模样。路途中江同幸回了几分电报,吩咐时还刻意将声音放低,“上海那边的戏楼,你都把好关了么?下个月我就过去,别忘了继续撒我病重的消息。” 

她思忖着,却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江同幸要把自己患病的消息公之于众。 

猛然间他拍了拍邵婉的肩膀,打断了她凌乱的思绪,“到了。” 

邵婉不由得惊呼一声,小跑着到湖边。青翠欲滴的荷叶和娇艳的荷花映入眼帘,绿波在风的煽动下微微荡漾,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在泛舟,美轮美奂。 

心下被撩动,她一下子就忘掉了身份,忘掉了和江同幸这段失败的婚姻。 

她像刚嫁给江同幸的时候那样开心,冲他招手喊道:“阿幸,你过来!” 

江同幸在看见她灿若千阳的笑容时,脸上有短暂的错愕。 

“我们也去划船吧,好不好?”她摇晃着他的手臂,像讨糖吃的小孩。 

江同幸蹙起眉头,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向前走去。邵婉以为他被自己刚才的亲昵动作气到了,毕竟他一向不喜欢自己。她闷闷不乐地在原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恍然听见脚步渐进,抬头看去,是江同幸。 

她低声道:“阿爹中午就会回天津,咱们戏也做够了,送我回公寓吧。” 

“怎么,不想要划船了?”他唇角勾起笑容,又好像能猜出邵婉心里所想,说:“难道邵小姐每次划船前,都不需要付钱么。” 

邵婉这才明白,他方才是去结账了,窘迫地往船夫那里走去。 

乌篷船两头尖细如梭,然而那搭起的篷古香古色。 

江同幸先她一步上船,又反过来拉住邵婉的腕骨,将她带上船。她强忍住与江同幸肌肤相触的悸动,走入中舱,自顾自地倒茶喝起来。 

他轻咳几声,在邵婉的对面坐下。 

她缓和了些与江同幸同船的紧张,装作若无其事地提起带兵一事,“自从去年你感染风寒以来,至今却无半点起色。在这个节骨眼上,阿爹他又授予你重任。只是这担子,你可否扛得起?” 

江同幸凝眉望远处的山峦,面色沉稳如冰,这或许就是他对她的问题的答案。 

他启唇,扯开了话题,“什么时候学的唱戏?” 

“同你结婚后。”邵婉闭上眼睫,轻声笑了,“反正在公寓里闲着也是闲着,我又不会什么,倒不如寻个乐子。” 

并没有听到江同幸接话,她又道:“其实嫁到你们江家,最大的好处是时间多。” 

末了,她还自嘲地扯出笑容。 

江同幸的目光似落在邵婉身上,却更像是透过她独自神伤,英俊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愧色。想到她还是孩提时,就常嚷嚷着要嫁给自己,最后在母亲的意思下,促成了这门当户对的姻缘。 

她曾经和普通人家的新婚妻子那样,急促不安地打点江公馆事务,偶尔邀请三五女伴去喝茶看戏,也会担心自己回来晚了,坐在诺大的客厅里等他。 

可是他是江同幸,怎么能够被家庭所牵绊。 

所以每次都敷衍而过,试图地让邵婉死心。而结果显而易见,他打碎了她对婚姻的向往,却是止不住她对他的爱恋。 

哪怕邵婉自以为,她尽力掩埋地很好。 

第叁章. 

五月十五,江同幸抵达军中。 

他忙得连停下来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前脚刚踏进军营,就不断摇号,招呼司令部布置好各大戏楼。而徐军统那边自然也是不可开交,毕竟控制着半个上海,野心比平常人大,手段也就更多了。 

而只要江同幸一来,战争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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