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叫花,上来喝酒啊。”
四下无人,乍听得这朗声吆喝,阿鞘单薄的身形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华清寺才历经一场厮杀,难不成,还有余孽?
这般思索之下,她不由得后退几步。
出声呼唤的正是石佛手掌之上衣袂翩跹的少年公子,眼见小丫头竟被自己吓得欲作逃跑之势,哑然失笑。
阿鞘只觉得被一阵风裹挟,转眼便被提溜到了大佛宽阔的手掌上。无暇顾及罪魁祸首是谁,她倒忙不迭的告罪起来:“阿弥陀佛,失敬失敬。”
少年笑意更甚,冷不丁道:“稀奇稀奇,丐帮弟子,也信神佛么?”
阿鞘这才注意到身旁的人,欲作辩驳,又欲质问,竟不知该先说什么,只好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一时无言,少年亦觉尴尬,八荒一家,不该平白招惹了这小师妹,但嘴上却不肯让步:“丐帮新近收的弟子资质愈加低劣了,你这般木讷,也要将你派下山。”
听得这番嘲弄,阿鞘脸涨的通红,泫然泪下,想到自己下山这许多天吃的苦,不知哪来的胆子,夺来少年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抽抽噎噎道:“谁又愿意下山,若不是爹爹……”
话还未说完,阿鞘竟醉卧在地,泪痕尚在脸上,却犹自哼哼唧唧,呢喃里满是回味。
“你爹爹是谁?”少年接话道。心里却想着这师妹醉态着实有趣。
“江…江匡。”
在唐青枫过去短暂却风光无匹的十几年里,可从未遇过这种棘手的状况。唐门少主和水龙吟盟主的身份无一有助于他解决眼前的困境。
这事往小了说,他唐青枫又一次调戏了八荒师妹,往大了说,以他不正经的恶名,说这丐帮帮主幼女是自己抢了酒喝醉的,谁会信?保不齐江匡要兴师问罪的。
好不容易在客栈老板夫妇狐疑的眼光下安置好了醉酒的江鞘,借着烛火的微光,唐青枫盘算着如何把这事遮掩过去,其一,定不能暴露了自己,再者,定要哄好了这小师妹,不能让她告状。
思来想去,夜已上浓妆,看着只有一张罗汉床的房间,唐青枫再一次头疼起来。
眼见江鞘四仰八叉的醉卧在床上,浓烈的酒味伴随着轻微的鼾声。素来有洁癖的唐盟主无奈,只好和衣将就地在桌子上趴了一宿。
凉风习习,环佩叮当,东方未白之际,一宿没睡好的唐青枫已然醒来,看着缩成一团的江鞘,他先是微怔,继而明白很显然这件麻烦事并不是一场噩梦。
脱下大氅,他笨拙地为江鞘盖上,心里却盘算着要不要在师妹醒来前避一避,于是唐青枫兀自出去溜达了一番,美其名曰:给师妹买点包子。
事实证明这是完全没必要的。
迷迷糊糊醒来的阿鞘见到这与闺房陈设有些相似的房间,几乎要认为自己并不曾离开荆湖。
当然,如果没有身上那件碍眼的青蓝色大氅的话。
但这陌生的衣物给她带来的不适感仅仅持续了少顷。她仍跳下床,赤着脚,雀跃地唤着娘亲。
冷不防撞到了结实的人墙,她吃痛的扶额。
映入眼帘的那张殷切的脸让她瞬间记起了被欺负的经历。
阿鞘撇撇嘴,径自回到床上,抱膝坐着,心里很是委屈,又为着昨夜喝醉,多少有些害羞。
唐青枫原本打定主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见她这般,倒手足无措起来,幸而不辱使命,杏花楼各色包子,他都买了一份。
于是便没脸没皮地凑上去,将食盒一一呈在阿鞘面前。殷勤的学着店小二招呼道:“师妹,你多吃啊,别客气。”自己却先尝了个遍。
眼看着包子俱要被少年吃干抹尽,阿鞘的肚子咕咕叫起来,顾不得生气,也学着他大快朵颐。
唐青枫吃饱喝足,自以为已经摆平了麻烦,颇有自得之色,却被江鞘盯的发毛,心想莫不是小丫头迷上了自己?强笑道:“师妹只管看着我做甚,吃啊。”
再看一眼食盒,原来俱已见底了。未免尴尬,只能干笑几声。
只听得阿鞘咽了咽口水:“师兄,还有吃的吗?”
唐青枫长舒了一口气,却也有些失落,原来这小丫头尽想着吃了。这样也好,他安慰自己,大手一挥,领着江鞘吃遍了燕来镇。
阿鞘头一次遇见这样领着自己四处觅食的八荒师兄,先前的不快来的快去的更快。
这可苦了唐青枫,每当看到江鞘殷切的眼神看向自己,便绞尽脑汁思索九华何处还有美食可供师妹享用。
一日,他打听得昔日的孔雀山庄有位厨娘手艺无双,便兴致勃勃的要带阿鞘去寻。刚到客栈,就看到阿鞘在拆信,一旁还有一直信鸽。他认得,那是丐帮的信鸽,帝王州江山曾说,八荒信鸽多为杂色,唯有丐帮的通体洁白。
想来是江匡想女儿了吧,他揣测。
未等江鞘开口,他先说道:“阿鞘,师兄送你回荆湖,如何?”
阿鞘的确收到了父亲的信,催促自己尽快启程回家,正在犹豫之中,听了唐青枫的提议,以为是要赶自己走,倒为自己先前的留恋不值起来。一声不吭的收拾了行囊,在马舍解了自己的小灰马,头也不回地离了客栈。
终于快要到荆湖地界,阿鞘倒走得越发慢了,恨恨的想着为何那个自称唐二的师兄还不追来。
一个晃神,竟被人暗算落下了马。
只听得贼人狞笑:“落单的八荒弟子?这次必要像龙首邀功了。”
阿鞘毕竟年幼,纵得江匡真传,也输在资质尚浅,几个回合下来,逐渐显出了落败之势。
正当她疲于接招之际,蓝衣少年纵马而来,还未见他用何武器,先前步步紧逼的贼人已经应声倒地。
阿鞘长吁一口气,若非唐青枫扶着,险些瘫坐在地上。
她看着他,就像初见时满口的话说不出一般,只十分委屈的嘟囔:“二师兄,你怎么才来?”
唐青枫只是笑着,恍若未闻那个不甚雅观的称呼,扬着手中的食盒,道:“还不是怕饿着你。”
“师妹,吃包子啊。”